萧桓衍目光在少女的如花笑靥凝了一瞬,又盯了少女对面的男子一眼,心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
苏柏年跟在后面,悄悄擦擦汗,老二这个庶女这次倒是歪打正着,给了他一个解释的好机会。
想来那日的事是彻底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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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苏蕴雪丝毫不知自己又被人瞧了个通透,依然和孟行舟说着话,孟行舟知道她喜欢听外面的事,专捡些平日里行船走马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说给苏蕴雪听。
苏蕴雪越听越向往,不由道:“真希望能快点离开伯府,这样我也能出去看看了!”
快些离开伯府,不就是希望快些嫁给他吗?孟行舟闻言脸“唰”地红了,口中也突然卡了壳,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
崔嬷嬷在旁边猛咳,苏蕴雪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默默吃点心。
孟行舟掩饰般道:“我去给世子上柱香吧,这会贵人该走了……”
钦安伯常年不受皇室待见,是以苏继一直未被册封世子,孟行舟这么说,不过是敬着钦安伯府罢了。
苏蕴雪却不想孟行舟去那边遭白眼,便道:“哪有那么快,容王难得过来,伯父定然与他有好多话说,而且兄长走得突然,伯父伯母心里都不好受,你去了他们也不一定顾得上你,”苏蕴雪看了看外面,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让嬷嬷先送你出去吧,你来得突然,定然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等你安顿下来,再来也不迟。”
孟行舟一想也是,他一介平民,与亲王碰到一起还真不自在,想要过去的心思也就淡了,依依不舍地和苏蕴雪道别,离了钦安伯府。
孟行舟走后,苏蕴雪又回了灵堂,发现容王已经走了,苏柏年和周氏都不在,只有苏蕴珠和苏蕴玉两个人在里面。
苏蕴玉正在阴阳苏蕴珠:“说来姐姐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与容王定了亲,容王却去了封地,拖了姐姐这么多年,现在好容易回来,亲事有了点盼头,兄长却又没了,现下这婚事,恐怕又要往后推了吧,真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遇到什么事,姐姐不会就这样一直成不了亲吧?”
苏蕴珠端正地跪在胞兄的棺椁前,丝毫不受苏蕴玉的话影响,神色清冷,道:“如今兄长去世,全家人都很伤心,妹妹你似乎不是很难过?”苏蕴珠一双妙目冷睨着苏蕴玉,“妹妹不要忘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我们姐妹皆要为兄长守孝一年,我定不了婚期,你也不能谈婚论嫁,若是这期间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不是抄抄女诫那么简单了,家族名声面前,个人生死无足轻重,妹妹,你可要牢记这一点……”
苏蕴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苏蕴珠这话不可谓不重,简直是明晃晃地威胁她别打什么主意,若是苏蕴珠和容王的婚事有什么好歹她也没好果子吃……每次苏蕴珠都只会用家族名声来压她!
苏蕴玉被气得粉面通红,一双眼睛满是怒火地瞪着苏蕴珠。
苏蕴珠泰然自若,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
苏蕴雪一进来就碰到这两人又跟斗鸡一样顶了起来,悄悄地挪进来,默默跪回原来的位置,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发现她。
苏蕴雪看着苏蕴玉难看的脸色,有点不理解苏蕴玉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家里的姐妹一个都看不顺眼,平日里对她颐指气使也就罢了,对苏蕴珠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事没事总要刺苏蕴珠两句,却忘了苏蕴珠可是钦安伯和武昌候两家倾力培养的准亲王妃,眼界手腕高了苏蕴玉不止一星半点,苏蕴玉每每挑衅苏蕴珠,十次有九次都讨不了好,偏偏每次都不长记性。
苏蕴雪总觉得苏蕴玉心理有些扭曲。
心理扭曲的苏蕴玉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苏蕴雪:“刚才死哪去了?!不好好在这跪着跑出去干什么,省得待会又有人说你不敬兄长,可不要又连累我被骂!”
得,这火又烧她身上了。
苏蕴雪怯怯地小声道:“我……我去如厕了……”随即露出一副害怕的神色看着苏蕴玉,在苏家人前她一贯把胆小怯懦的人设进行到底。
苏蕴玉又没好气道:“你自己给我小心点!”
苏蕴雪忙回了声:“是。”然后规规矩矩跪好。
苏蕴珠冷冷扫了苏蕴雪一眼,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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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蕴雪一连跪了几天,跪得腰酸腿疼,虽然有蒲团,可膝盖还是肿了,在房间里歇了很久。
这期间苏蕴雪让崔嬷嬷留意着府里的消息,没有听到苏继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些,莫非容王当时只是客套,并未将此事报给皇上?
苏蕴雪抬起自己的手,看上去是这样的干净白皙,终究还是沾了血,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够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是环境改变了她?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崔嬷嬷突然推门进来,神色透着几分紧张,声音十分干涩:“小姐,宣武门大街那边出事了!”
揽月楼。
苏蕴雪罩着一件深灰色斗篷,巨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跟在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身后进了揽月楼,楼中彩帛环绕,灯火辉煌,偶有穿着靡丽的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大厅里的人不多,但是走到阁楼深处时,走廊两旁都是门扉紧闭的厢房,不时有男女□□时的声音传出。
苏蕴雪不由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说不害怕是假的,此人刻意将见面的地点设在这等烟花之地,其中不无敲打她的意思。
但既然都到这儿了,也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那侍卫带着她走了很久,转过一个又一个弯,苏蕴雪几乎都要记不得出去的路时,侍卫停在了一间房的门口,站定不动,示意苏蕴雪进去。
苏蕴雪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房间布置的很雅致,要不是身在青楼,苏蕴雪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招待贵客的厢房。
一名衣着富贵的老者正坐在桌边喝茶,神情自若。
苏蕴雪进门时他抬眸看了过来,苏蕴雪被那阴鸷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是个可怕的人,苏蕴雪心想。
老者扫了她一眼又自顾品茶,苏蕴雪有求于人,只能先开口:“这位老先生……小女深居内宅,自认以前从未见过您,不知您此次突然带走小七,又让我到此相见,究竟所为何事?”
白天,崔嬷嬷赶来告诉她小七不见了,早上去了私塾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而苏蕴雪在宣武门宅子的卧房里却放着一封信,信上说,要救小七,就于今晚戍时到揽月楼,只能是她一个人。
苏继就是在揽月楼出事的,如今这人先是绑了小七,后又让她到揽月楼相见,莫非与苏继之死有关?
不过这人应该与苏家无甚关系,否则就不是让她去揽月楼而是让她去阎王殿了,思及此苏蕴雪稍稍放心,无论是为了小七还是为了苏继的事,她都必须要走这一趟。
而她此次出行也是出奇的顺利,仿佛被提前安排好了一样,苏蕴雪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伯府,而接应她的人就在伯府后门!
如此看来,此人绝不简单。
老者笑了一声,并未回答苏蕴雪的问题,而是道:“你与苏贵妃很像。”
苏贵妃?那个从来只问其名的姑奶奶?这人莫非与钦安伯府有旧?
苏蕴雪暗暗警惕:“敢问老先生是?”
老者依然未回答苏蕴雪的疑问,而是用略有些低哑的声音说了一句令苏蕴雪毛骨悚然的话:“你知不知道?苏继就是死在这间屋子的……就在这张床上。”
此时夜已深,这间屋子或许是因位置偏僻,已经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昏暗的烛火并不能给屋子增添多少光亮,越靠近床的地方越暗,不知床上放的是被褥还是什么,冷眼看去仿佛趟着个人。
苏蕴雪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仓皇地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靠在门边,咬紧牙拼命抑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
老者见状笑出声来,那笑声越发诡异:“你既然敢要他的命,如今怎么又害怕了?看来钦安伯府的三小姐,胆子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呀!”
听到老者的声音,苏蕴雪渐渐冷静下来,刚才猝不及防被那么一吓,自然受惊,现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如今这个老者连苏继死在这都知道,想必对她做的事了如指掌,那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苏蕴雪直接了当道:“你意欲何为?”
老者见苏蕴雪很快恢复了冷静,眯了眯眼睛,道:“你果然很像苏贵妃。”
苏蕴雪:“?”
这老头在说什么车轱辘话?怎么又说回这个了。
只听老者道:“咱……我说的像,并非指容貌,而是指你的心性,和先皇的苏贵妃一样,胆大心狠,做事果决,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惜呀,苏贵妃棋差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