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听了道:“是很久没去了,我记得宅子里还有几匹夏布,正好给小姐做几身衣裳,您现在屋里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都旧的不成样子了。”
苏蕴雪对穿什么不太在意:“无所谓,我又不出门,穿破点儿也没事,要是突然穿了新料子,被太太知道又是一番折腾。”
“小姐放心,那几匹夏布是我照着以前的衣裳买的,颜色花样都差不多,看不出什么来。”
苏蕴雪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把话本举到头顶,心不在焉地道:“到时候再说吧,在那之前先把花菱给支开。”
花菱是何氏明目张胆放到苏蕴雪院子里的,苏蕴雪虽不能拿她怎么样,但从不让花菱近身,有什么事也会想办法避开她,还好小丫头不是个机灵的人,不然每天跟人玩心眼还怪累的。
到了赴宴这日,大房和二房前呼后拥的出了门。
走了没一会儿,崔嬷嬷找到花菱,借口太太让她去正房帮忙打理院子里的花草,将她支走。
平时太太会将崔嬷嬷和花菱叫过去干些杂活,花菱没有怀疑,听话地去了。
那么个院子足够耽搁她大半日的。
花菱走后,苏蕴雪就换上了小丫鬟的衣服,用包头发的布巾遮了头脸,跟在崔嬷嬷身后出了门。
主子们不在,天气又热,下人们都在屋里躲懒,裙房一带难得没有什么人,苏蕴雪和崔嬷嬷顺利的出了后门,两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雇了辆马车,到了宣武门大街的宅子。
宅子是个二进的小院,不比苏蕴雪在钦安伯府的院子大,却好很多,无论是屋舍还是院墙都十分干净,环境也清幽。
苏蕴雪很喜欢这里,她心里更偏向于将这里当作家,因为这座小院是崔氏留给她的,真正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苏蕴雪进了院子,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听到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男孩刚刚留头,头发束于头顶梳了一个小髻,用青色布条系住,穿一身同色的圆领衫,像个小大人。
男孩一看见苏蕴雪就开心地大叫:“姐姐!姐姐来了!桂花婶!姐姐来了!”
苏蕴雪取下遮脸的布巾,露出如花的面庞,她看见面前的男孩,也很开心:“小七,你长高了许多!”
叫做小七的男孩原是街边的一个小乞丐,一年前苏蕴雪偷偷出来时,发现他晕倒在通往小院的巷子里,便将他带回小院,又请了大夫为他医治。
小乞丐醒来后只说自己叫小七,打记事起就在流浪,其他一概不知,苏蕴雪也不多问,留了男孩在小院里住下。
小七看见苏蕴雪就开心地扑过来要抱她,崔嬷嬷连忙抢步站在苏蕴雪面前,小七来不及收力,撞到了崔嬷嬷粗壮的腰上。
“懂不懂规矩!怎么敢直接往小姐身上扑!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小七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苏蕴雪走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解围道:“嬷嬷,他才多大呀,就讲究这个。”
崔嬷嬷正张嘴要说什么,桂花婶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姐来的正巧,我这刚做好饭,炖了鸡汤,您快进屋,我先给您盛一碗,垫垫肚子,菜一会儿就好。”
桂花婶年纪和崔嬷嬷差不多,长得略有些丰腴,皮肤白白净净,神情很温柔,她和丈夫冯褚都是崔姨娘的心腹,崔姨娘让他们夫妻留在留在这个宅子里,男的打理佃租,女的管理内宅。
苏蕴雪很佩服崔姨娘,在古代,一个身为妾室的女子,竟然能给自己挣出这么一份家业,可惜她终其一生都被困在了伯府里,直至被迫害至死。
苏蕴雪心头掠过淡淡的阴霾,随即又压下那股不快,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忍和等。
苏云雪道:“那就有劳桂花婶了,我可就是踩着点儿来吃你做的饭呢。”
苏蕴雪一句话说的桂花婶眉开眼笑:“我这就去将鸡汤端来,然后再添几个小姐爱吃的菜!”
“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就上什么吧,我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桂花婶这才依言退下。
崔嬷嬷说:“小姐好久没过来,我先去收拾收拾屋子。”便在苏蕴雪前面进了屋。
这期间小七一直乖乖站在苏蕴雪身边,满眼欢喜地看着她。
现下正是午时,苏蕴雪想了想,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跟着她的小七:“你下午还要去学堂吗?”
小七嘟着嘴道:“不去了吧,小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想陪着你。”
一年前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苏蕴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听说大宁有养济院,类似于现代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苏蕴雪没了解过,直觉把孩子送到那里不太合适。
后来崔嬷嬷说可以和这个孩子签订身契,以后若有亲人找来,或是长大了要自寻出路,再让他走也不迟。
苏蕴雪认为这是个好法子,问过孩子的意愿后,就和小七签了身契,用的名字是崔七,又觉得孩子还是要读书,便把他送到私塾里去,学点东西出来,将来也多些选择。
“那可要和先生请假哦!”苏蕴雪距离上次出来都有大半年了,想着小七偶尔请一次假应该没多大关系,“你可以请同窗代你向先生告假,想个好借口,不要让人知道家里有人来。”
崔七高声道:“知道了!我才不笨!”
男孩小小年纪,隐约明白小姐身份神秘,最起码在宣武门大街,不能让人知道小姐的存在。
他蹦蹦跳跳地出门找同窗去了。
苏蕴雪进屋,崔嬷嬷已经收拾好了,屋子平时有桂花婶经常打扫,收拾起来很容易。
屋内一应陈设比伯府里的还要齐全,清一色的乌木家具,最让苏蕴雪满意的就是那个大大的衣柜和宽敞的架子床,她没忍住几步走到床边,踢了鞋滚到床上,软软的真舒服……
“小姐……”崔嬷嬷对苏蕴雪动不动就摊在床上的行为实在无奈,可“规矩”两个字她都说累了,“您老是这样,以后去了夫家会被笑话的。”
苏蕴雪不以为然:“我又不在外人面前这样。”
崔嬷嬷还欲再说,桂花婶进来了,她道:“小姐,饭好了,就摆在抱厦内,鸡汤略晾了一会,您这会儿喝刚好。”
“冯叔呢?”苏蕴雪问。
“他晨起刚去了田庄,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小姐先用膳,等当家的回来给您请安。”
“那要不等他回来一起吃?”
虽然身份上是主仆,苏蕴雪却没有那么讲究。
桂花婶忙道:“不用,我给他留了饭的,小姐先吃吧,您一会儿好早些看账本。”
苏蕴雪没有再坚持,等崔济回来,大家一起在抱厦吃了饭,又回到屋内看这半年的账本,清算营收,一直忙到午后。
——
武昌侯府。
老夫人领着苏家众人上门时,是武昌侯世子夫妇亲自出来迎接,此时侯府已经来了不少达官贵人,众人看见钦安伯一家,或上前见礼,或微笑着颔首示意,仿佛前些年对钦安伯府的落井下石不曾存在过。
双方见完礼,武昌侯世子引着苏柏年去了外院,世子夫人则携了老夫人,带着苏府女眷去宴请女客的花厅。
花厅已经坐了不少装扮富丽的女眷,坐在首位的是一个面容慈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便是武昌侯夫人。
女眷们正说说笑笑,看见世子夫人领了人来,知道是钦安伯府的女眷,不由停下交谈打量来人。
走在前面的老夫人穿一身松烟色绣万寿菊的褙子,梳着圆髻,插一只点翠福寿双字步摇,气势逼人,好似钦安伯府从未落魄过。
老夫人身后跟着两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妇人,各有风仪,想来就是老夫人的儿媳妇,她们身旁的两名少女,皆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有闭月羞花之貌,甫一踏进正堂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老夫人似没看到神色各异女眷,态度亲切自然的和武昌候夫人打招呼:“堂嫂,多年不见,气色还是这么好!”
武昌候夫人笑道:“只是看着不错罢了,终究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以前了,”说着略直起身,朝着两个女孩伸手:“快过来让我看看,唉哟,这两个丫头可真漂亮,往我屋里一站,整个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屋里的丫鬟婆子,女眷宾客都凑趣地称赞起二人,一时间花厅里十分热闹。
苏蕴珠和苏蕴玉上前向武昌候夫人行礼,刚屈下膝,武昌候夫人忙命身边的大丫鬟将两人扶起来,一只手拉一个,不住地打量赞叹,珠、玉二人皆低着头,神色娇羞。
老夫人神色骄傲,却谦虚道:“两个小丫头罢了,哪里就那么夸张,”说罢指着苏蕴珠道:“我身体不大好,本不想出门,只是有些年没带珠儿来给你请安了,想着她也过不了几天自在日子了,索性带她来你这见见世面,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喽……”
武昌候夫人闻言放开拉着苏蕴玉的手,将苏蕴珠搂到怀里,笑眯眯地说:“我们珠儿可是有福气的人,以后什么样的世面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