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打扮
后来他们笑笑闹闹地玩了投壶和双陆,楚言禾又使人放下小舟去摘荷花。
几人一直玩到傍晚才回去。
彼时残阳铺水,秋风瑟瑟,画舫在密布的荷花丛中穿行,回到岸边,船上人的酒也已经醒了。
回去的路上,江白榆状似无意地提到路边的痴傻乞丐。楚言禾大大咧咧地说道:"玲珑城的傻子确实很多,每年都要多出几百个,我怀疑--每天都会有一个。”“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每年约莫就会多出三百多个,平摊下来不就是一天一个嘛。”
程岁晏问道:“你怎么知道每年会多出三百多个?”“因为我爱哥开了尽善堂啊。”
楚言川出声道:“小妹,提这个做什么。”楚言禾吐了吐舌头,接着又笑:“爱哥,你是不是害羞啦?”楚言川的脸果然红了。
浮雪追问道:"尽善堂是什么?善堂吗?”“嗯!"楚言禾于是解释了一番。
尽善堂是楚言川用自己的私房钱开的善堂,家里有傻子的可以带傻子去尽善堂登记,每月可领一份粮食,且每年都要带傻子去验身一次。
只要有利益存在的地方,就会有钻空子的人。几乎每天都有人为了骗粮食来装傻子,尽善堂的伙计们,每天都在想尽办法分辨前来登记的哪个是真傻,哪个是装傻。为此,楚言禾还帮爱哥收集了不少笑话,装傻的人经常在听到笑话后忍不住笑,从而露馅。
一开始,尽善堂提供的粮食成色都很好,并且足以养活一个傻子,但是很快楚言川发现不行。
有的人为贪图这点粮食,竟然丧心病狂地把自己的家人弄傻。还有人从外地买来人口,登记在自己户籍下,然后想办法弄傻后来领粮食。
这些人领走粮食之后,通常会直接卖掉,得来的钱大部分自己挥霍掉,少部分买点便宜的粗粮,喂养家里的傻子,但求饿不死,饱是不可能吃饱的。
这些傻子活得甚至不如猪,毕竟人为了得到一头肥猪,是不会让猪挨饿的。
楚言川知道之后很痛苦,但是并没有关掉尽善堂。他只是把这份粮食减半供应,且在米里掺了一些沙子。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能帮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减少一点负担。云轻听罢,笑着看向楚言川,目露欣赏。
楚言川的脸更红了。
程岁晏说道:“楚兄,我佩服你,你做到了真正的仁义。”楚言川摇头叹息道,“可惜,有一些人家,发现家人痴傻之后竟然直接扔到山里喂野兽,或是沉入玲珑河里。”云轻两眼发直,不知想到什么。
江白榆问道:“玲珑城的人从没想过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吗?”
楚言川一怔,“怎么解决?”
“找到他们变傻的原因。”
“你说山神吗?"楚言川苦笑着摇头,“实不相瞒,祖宗们有过几次,找了有修行的道人前去玲珑山一探究竟,后来,全都没回来。”
云轻回过神,问道:“那你的祖宗们有没有试过,如果不给山神送亲会怎样?”
楚言禾插嘴道:“给山神送亲不是我们祖宗决定的。楚氏来到玲珑城之前,这里就已经有送亲习俗,具体起始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了。
楚氏先祖曾劝阻过崇神会,哦,崇神会就是组织送亲活动的那些人……结果崇神会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偷偷地送,楚氏先祖也没奈何。”
楚言川接口道:“不过,你方才问如果不给山神送亲会怎样,历史上确实有过一次。我在楚氏家藏的典籍中读到过一件事。
两百七十多年前,有个女子被选中为山神新娘,但是她不愿意嫁给山神,在送亲的前一天晚上自缢了。那一年送亲就没能成行。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程岁晏奇怪道:“什么结果,我没看到。”“得罪山神啊。”
“你是说玲珑城得罪山神的原因是由于那次送亲失败?”“嗯。从那之后,玲珑城渐渐地开始有人变得痴傻。玲珑城的人更不敢怠慢山神,崇神会每年除了选一个新娘,还要选两个伴娘。
这两个伴娘名义上是伴娘,实际上是为了在新娘出意外时顶替上去的。”
“我听说啊,"楚言禾补充道,“不知道谁传的,山神要惩罚玲珑城三百年,也就是说,只要再过三十年左右,玲珑城人就不会变傻了。”
云轻陷入沉思。
次日,楚言川有事,楚言禾独自来找他们玩,云轻果然提议去成衣铺逛逛。
她想着,要给江白榆买衣服,就不能不给师妹买,而假如给他们两人买了却不给程岁晏买,倒显得好像在孤立程岁晏似的。
所以,干脆全买吧。
楚言禾家里有绣娘供着四时衣裳,平常从不穿外面买的,这会儿看他们试衣服试得欢快,禁不住也跟着凑了热闹。最后云轻自己选了一套红白相间的衣裙并发饰,她生得高挑挺拔,柔软细腻的面料在腰间收拢,整个人如同一株雪中怒放的红梅。
浮雪选了跟她一样款式的,只不过是浅绿色。她本就生得茸眉荔眼,雪肤花貌,灵气逼人,此刻穿这一身衣裙,如同春草茵茵,柔嫩可爱。
程岁晏选了一套岩青色刺绣衣袍,并一根同色的玉发簪,跟他意气风发的气质倒也般配得很,更显风骨峭峻,棱角峥嵘。江白榆不知道选什么,让云轻帮他选,云轻让他把她觉得不错的衣服都试了一下,最后选了整个成衣铺最贵的一款男子成衣。
上等的绸缎,晕染成黑白相间如泼墨山水,上头用金线绣着浅浅的纹路,走动之间若隐若现,浮光掠金。这套衣服的剪裁像是为他量身定制,非常合身,衬得他气质更加夺目,清冷孤标如云间之苍松,高贵灿烂如天边之烟霞。发饰是江白榆自己选的,一条暗红色的丝绸发带。云轻本来偏好那件墨玉掐金丝的发箍,但是江白榆的头发比寻常人多,他不习惯戴发箍,最后还是选了简单的发带,依旧扎了个半马尾。
红色的发带随着浓密的乌发垂下,在清贵中点缀了一丝冷艳,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云轻挑了挑眉,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江白榆勾了勾唇角。
楚言禾试了半天,最后都不喜欢,也就随便买了几样首饰打算回去送人。
“你们在我家住下,我让绣娘为你们做衣服,时兴款式她们都会做,比外面买的好,只是少说要等十天半个月,有些衣服要提前半年做呢。”
云轻笑道:“多谢你的美意,我们行走江湖皮糙肉厚,可别浪费好衣服了。”
“那你们到底住不住我家嘛,浮雪,你劝劝你师姐。我家厨子可是全玲珑城最好的。
他的拿手菜呢,有水晶虾糕,玫瑰鸭子,香糟鲋鱼,还有桂花糖角,还有牡丹馒头…好多好多,你在外面绝对吃不到。”浮雪眼巴巴地看向云轻。
云轻有些好笑。昨天俩人还吵得斗眼鸡一样,现在又这么好了。
她看向江白榆和程岁晏,问道:“白榆,岁晏,你们觉得呢?”
程岁晏觉得客栈不甚舒适,也确实想去城主府看看,江白榆无所谓。
于是几人就这么住进了城主府。
楚言禾招呼了一大群人帮他们搬东西,这让云轻哭笑不得,他们东西很少,实在不需要人帮忙般。最后这些家丁大部分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的。城主府比云轻见过的所有宅子都大,其中雕梁画栋,林苑仙池,奇花异木,飞禽走兽,自不必多说。就连程岁晏都说:“这也不比王府差了。”
浮雪问道:“你见过王府吗?”
“何止王府,我连皇宫都见过。”
“你就吹吧!”
搬进城主府当晚,楚言川设宴款待了他们,席间楚言川川对云轻讲了关于李四娘的安排。
因着是云轻拜托,这件事是楚言川亲自盯的。他帮李四娘盘下朱雀街上一个位置不错的铺子,母子俩靠着租金可以过活。并且他让城主府的大管家认了刘三郎做义子,明着告诉所有人,城主府是他们的靠山。
李四娘初开始还很惶恐,不知城主府的人有何目的,在得知是云仙姑托人照看时,这才接受。
云轻觉得这个楚二公子做事实在妥帖周到,作为报答,她答应住在城主府的这段时间,会传授他们兄妹一些剑法。楚言川并不喜欢舞刀弄棒,倒是把楚言禾给高兴坏了。楚言禾:“云轻姐姐,以后有机会你和我大哥切磋一下吧!我大哥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世上难逢敌手。就连皇帝都嘉赏过他呢!”
云轻笑道:“好。”
楚言川摇头笑。他这妹妹简直像个跳蚤一样,一刻也安定不下来。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没风也能搅起三分浪。”同一时间,在玲珑城的西南角,一片民居附近。李四娘下了马车,之后将刘三郎从马车上抱下来,紧了紧身上衣服。
秋风已经很凉了。
她有些拘谨地同车夫道了谢。
车夫点了点头,客气地与她作别。
在车厢的前面挂着一站浅红色的灯笼,灯光下,车厢上城主府的标志格外显眼。
李四娘目送着马车离开,直到它消失在巷口。小巷重新陷入漆黑。
李四娘把儿子放下,一手牵着他,一手摸了摸胸口,那里面贴身放着房契和租约,那是她的身家性命。今天的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消化完全。在掏钥匙开门时,门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回来了。”
“啊!"李四娘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随后她发现门边立着个人,只是因为夜色太黑看不清。她一把将刘三郎扯到身后,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是你。”对方似乎叹息了一声,“是我。"刻意压低的声音,甚至分不清男女。
“我已经照着你说的做了!”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李四娘继续后退,在终于退无可退时,这人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这是给你的报酬。”
李四娘壮着胆子说道:“你能不能放过云仙姑,她,她是好人啊。”
又是一声叹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你弱小的时候,最该学会的是装糊涂。"说完这话,那人便离开了。李四娘回到她现下租住的这个小房子里,房子虽然小小的但她收拾得很干净,她甚至觉得比往常在刘家的房间还要温馨。她把院门栓的死死的,随后进了屋,点上油灯,小小的房间里填满了微弱的光亮。
她借着灯光一看,手里塞着的竞是一块金子,光耀耀的晃人眼睛。
李四娘捧着金子,头埋得低低的,禁不住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仙姑……对不起……
刘三郎歪头沉默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嘿″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