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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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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沼泽<送闭段评功能

蝉声沉醉在稠糊糊的热气里,扰人清梦,尤其偏房后还有几颗繁茂的樱桃树,将近六月,红樱绿叶,杜鹃鸣啼。难得有个忙里偷闲的小憩,陆简昭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一来他没午憩习惯,以前征战四方时刻警醒着,压根不会想午时会有闲暇,晚上一宿不睡都是常事;二来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就是为什么前些日子明仪郡主手中抱着一盆杜鹃花,他会自然而然认为是给他的。

仅仅只因郡主此前一直在他跟前晃悠,他习以为常了吗?连着好几日,他一得空就想这话,郡主于陆府有恩情,他身为陆府一份子,自承着感激心,除此开外,他对郡主既无情爱,更不该提前理所应当认为郡主怀中抱花是为跟他再次言明心意才对,何况郡主的杜鹃花是送给长公主的。他心中那般想,是想错了的。

以至于大中午,陆简昭寻着偏房阴凉处四处走着走着,就到了种着小半亩杜鹃花的偏房后,几番斟酌,觉着还是该赔礼道歉。

明仪郡主过来时,他一心盯着已在打蔫儿边缘的杜鹃花思忖,即便察觉到了脚步邻近,也没应声。

檀允珩看着陆简昭双手抱臂倚墙站着,心底轻嗤一笑,一双不笑的桃花眼中冽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景,人心往往经不起折腾的,小将军自然不例外。

不然人怎么会站在这儿。

杜鹃花表意人人皆知,深意人少知,是希望,给人希望,浇人心智。

檀允珩送母亲的杜鹃,陆简昭上门那天晚膳后也可以送,可她偏选在用膳时,就是做给人看的。

陆简昭的心悬起落下,翻来覆去的,从她直接表明心思,到此人默默在心中咀嚼她,明着拒绝他,恰能说陆家世子是个不为世俗所动的需雅君子。

可惜再儒雅的君子,也架不过她真性情。

欲擒故纵的戏码不能长久惹人心,她什么性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开始就在陆简昭面前一览无余。她精明利己,算计对方,甚至不遮掩危险,她就是这样用真性情换真心心的人,得到陆简昭的喜欢一定是人发自内心的对她的欣赏,不会是旁的。

陆简昭不言,她便不再语。

人没想透彻,那是她做的还不够多。

午后炎热,不远处的樱桃散着淡淡果香,混着近处沁人心脾的杜鹃花香,在一阵热意风袭过来后,空气中萦绕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微妙,簇涌着拥琴自扰。

风渐渐,花摇摇,香意浓,陆简昭却嗅到了不属于樱桃和杜鹃的清香,可他过来时,偏房后并没染指其它,那又是什么。他心中莫名的情愫犹然发酵,右手环在左胳膊上,指尖猛地一缩,冲破了他不愿为难自己去想想不透的事,支配着他漫无目的地去寻求一个未知答案。

檀允珩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看着,陆简昭神色沉稳,淡如止水,她无法参透,却深知其心。

从她有意为之让陆简昭头一次看到她抱着一盆杜鹃花坐下,这人眉眼平静缓和,似胸有成竹的一杯温水;这次趁着午时明目张胆站在她种的杜鹃花前,眉眼依旧,却似烈火沸煮开水,早融化了那方裹着霜寒的早春晨雾。

二人相持不下,只字未言,却在一路小跑,琐碎的脚步声踏进偏院那刻,二人目光才行重叠,短短一瞬,一个眸色算计化为乌有,如阳照清水;一个寻觅琴音断然掉头,似月色静止,一前一后走出房后。

从府衙门口碎跑过来的衙役,下意识去东偏房外候着,却看到两位司昭大人从房后一道出来,没顾着多思,一道施礼后,急忙道:“两位大人,长公主遣人来禀,三公主没了。”这下不仅檀允珩心中一惊,就连陆简昭心中也猛然慌了一下。

三公主怎会突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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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傍晚,临近她下衙回府,就被长公主派人来接,让她和陆简昭一并前往三公主府上,说是一同断断三公主命案。二人匆匆往三公主府去。

彼时,三公主府的下人全被圈在院子里,不得自由行动。正堂上,三公主的女儿南伊忱得知消息,急忙告了假,从工部赶回家中,儿子南霖忱也后脚从宫中回来,二人身坐同侧太师椅,目光仇视着对面那位无缘无故改了执拗性子,从庄子上搬回来的生父,闻琅。

正座上自然坐着的是端蕙长公主。

按南祈惯例,公主身死,无论生老病死还是奸人所害,宫中都要派人来验尸已确清白,并且尸身要放置在冰室里静置三日后,方才出殡,期间若有子女心疑,可求尊贵之人上堂,评理论事。

南伊忱和南霖忱当然心疑,二人母亲身体康健,在闻琅回来之后,说没就没,可见他们这位父亲,一定怨死了母亲一意孤行,让子女改姓。

所以二人宁愿请来并相信一个从来跟三公主府不睦的长公主来坐镇,也要好好审一审二人所谓的父亲。闻琅在二人注视下缓缓张口,平静诉说:“我不会杀你们母亲的。”

南伊忱讽哼一声,自家里,也无需怒不露色,此时此刻她和哥哥,只是两个失了亲娘的孩子,何谈理智,她′啪一声,重拍着身侧的小的四仙桌,声音在正堂上如雷贯耳,愤怒道:“你说你没杀,我娘却真死了,谁信啊。"她手指着闻琅,“就是你恨意滋生,觉着我娘就该围着你转,拿不到和离书,心中不快,这么多年蓄谋,只为时机一到,取她一命。”她不信,南霖忱更不信,母亲好端端的,素常没个小病痛的,突然死去,必有蹊跷,“你娶我娘时,瞧上的是我娘貌美如花;你弃时,过不了心中那道坎,觉着家中子女只能随你姓,你负气离去,连子女都不曾留恋,可有半分思虑过我娘的处境,皇室丑事,百姓不知,剩下高门不知真相,谣言相传,你可倒好,躲在消息闭塞的庄子里逍遥自在!”南霖忱双手紧抓着椅柄,索性说个痛快,“要时,百般呵护,千般好;心气高时,弃如敝履,只留我娘在你给她打造的囚笼里。"他手关节重重敲在四仙桌上,声音沉重,在空荡的堂上回声犹耳。

“我娘为何会把庄子消息封闭,你出门名门,幼年启蒙,你会不知?只是不愿去想,不在乎我娘待你情深意切,只在乎你自己的心气不容践踏!”

檀允珩和陆简昭赶到,刚巧听到这话,二人也没打扰到这段谈话,顺坐在南伊忱这侧太师椅上,只有高堂坐着的南嘉景注意到二人过来。

南嘉景双手覆在腿上,鼻息轻叹,她上段姻缘也是吃过苦的,现在都过去了,旧事她不愿重想,君子凭迹论心,闻驸马此番回府,授珩儿意,本着想让闻驸马借着三公主南晴旻对其爱意,套话出来,话得没得到,容后再思。三公主府即便跟她有过节,她也会为南晴旻秉持公正的,同身为女子她不愿看着高傲之人死的不清不白。

皇宫仵作已前去冰室查探,想必很快就有结果。等三公主的两个孩子发泄完,她才开口,不是长辈,只是座上宾,住持公道来的,“待会儿仵作会出来,你们母亲是否他害会水落石出的。"说着,她侧了侧身子,朝着闻驸马,闻琅此人,她未出阁前,只听过,先皇跟前炙手可得的红人,忠心护主,天地可表。

天不怒英才,英才气性傲然,她不是男子,道不明为何闻驸马会介意子女随着皇室姓,自心谴责,放不得明面。南嘉景要问的是另外一件事,“听闻驸马回府不久,三公主突逝,闻驸马倒是说说,三公主如何死的。“她接到消息后,赶来,就是三公主的一双儿女检点闻琅,但事情还是要问上一问。

檀允珩看了她左侧坐着的南伊忱,面显怒色,目光紧盯着对面闻琅,是不是三驸马下的手笔,尚未可知,但身为一个女儿,自己的母亲突然去世,无人可冷静自持。闻琅为人处事不容置喙,正如南霖忱所言,爱你时千好万好,弃你时,子女也是多余,到头来心中还会谴责,子女从未来看过。

心有坚守不错,错在面对子女指责,桩桩件件,都是罪过,除了一件尚未定夺的三公主死因。

她母亲让她和陆简昭过来坐着,也是替这么一双失了母亲的人撑着,不全是为了三公主死因,毕竟南伊忱官居四品,不是个吃素的,南霖忱久居深宫,身为皇子,见识过朝堂上尔虞我诈,家事也是游刃有余的。

檀允珩身子往后靠坐着,朝右挪了一下头,看了眼陆简昭,似用眼神道:“三公主有子女,是个会为子女谋划的,况且一双儿女都不曾成家,不会为情爱寻死觅活的。”陆简昭母亲的事,到现在还没水落石出呢,别府上的事,他才是个不知情的状态,情爱一事,他不曾有过,不能一概而论,但明仪郡主身为百姓父母官,不会包庇他人,亦不会说谎,他信。

只见他眼微敛了一下,仿佛在回“他杀。”话落,檀允珩没笑,心却明了。

陆简昭不止完全相信她所说,而是相信她。二人一道挪视线看着闻琅。

闻琅自己的一双儿女在件作没来之前,一度指责他,他对此深感无奈,重重一叹,坐在太师椅上朝南嘉景拱手作揖,“殿下,晴雯当时正与草民争吵,突然倒地,叫了大夫,于事无补。”

那会儿,南晴雯几乎失去理智,质问他道:“闻琅啊闻琅,你扪心自问,当时是你非我不娶,我才嫁给你,喜欢你,自诩得到了一切,日子舒坦,转头告诉我这是过眼云烟,该忘即忘,你可知天下事若都能相忘于尘世,又怎会有你近日登门呢。”

南晴雯哼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公主府的庄子,都是公主府的眼线,陆家世子找过你,你便回来了,我猜他肯定给了你致命的诱惑,不然像你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回府,既然这样,我们也两不相欠。

你和陆世子之间的交易我清楚,我为一双儿女铺路,你们也清楚,何必淌浑水再来问我呢。”

南晴雯承认了,就是她派孙萍前往甜香街卖弄,那又怎样,天底下哪个当母亲的不愿自己孩子前路坦荡,路上碍眼的人都该死。

说来陆家世子是个不折不屈的,要是陆世子直接应了郡主追婚一事,这法子只能藏灰,天时地利人和,何乐不为呢。南晴雯面露苦笑,甚至像是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身子一倒在地上,都没反应和挣扎的时间,只一双眼睛空洞盯着闻琅瞧着。

闻琅立马着人去请大夫,无济于事。

事情就是这样,日西侧,一双儿女指责他,他默不作声,因说出也是无人信他的。

檀允珩听完在心底哼笑一声,一段复述,将在场所有坐着的人都难为住了,三公主的死也不见得不余辜,三驸马的冷静更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丘之貉罢了。

官场上各奉其主,利己利心,尔虞我诈,她早已司空见惯,就因为她母亲是圣上亲妹妹,亲妹妹的儿子年龄明明不大,却可以是大皇子,女儿独受圣上宠爱,就该被其他府上无端践踏吗!

这三公主死得还真是大快人心。

檀允珩睨了眼闻琅,侧手端了茶水在手上,轻抿,掩着她嘴角的一抹讥讽一并吞到肚子里。

陆简昭侧身端坐,视线轻敛,就能看到檀允珩唇角隐隐消散的笑意,他心中突然酸涩一胀,像是打完了天下仗的那晚,在军营里把酒言欢,满面春风来的喜悦和历尽千帆君终还的感慨,甚至还有更多,他说不上来究竟是何滋味,却让他短暂忘了仲夏闷热,眼疾痒意,转而代替来的是眼中酸涩。隔着′同视′眼疾症状,他无法辨认眼中人模样,只盯看着明仪郡主,眼中人神色淡淡,眉梢波澜不惊,仿佛那抹笑不复存在,他怔然出神的幽邃中,蓦地生出别样星火,一点点将充满死寂的雾气沼泽照亮,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蹲在朦胧沼泽里,冲他朦胧一笑,星火微弱无法让他接着窥探女子真容,他脚不听使唤地愈往沼泽逼近,一声女声尖锐。“姨母,我娘身子骨郎健,绝不可能突然身死,就是他在撒谎!”

雾气沼泽里的女子消失不见,星火不复。

陆简昭眉心皱动一瞬,转瞬恢复如初,搭在腿上的手松松一握,渊深眸色里冰彻刺骨,打量着左手边女子。南伊忱和南伊霖一并怒目圆睁看着闻琅,脸上写着你在说谎,在没空注意到的地方,檀允珩神使鬼差地把视线往后一挪。陆简昭依旧是眉骨文风,雅正清朗,和以往没不一样。檀允珩目光带着探究,她心中初逢有感,陆简昭在看她,感知上她从未有过差池,转头审视,遁入陆简昭故作正常的眸色里,临渊里,她看到了自己绣在交领上的绒花。她今儿着一件桃色琵琶袖,外加一件短比甲,自然琵琶袖交领上的绒花本色,浮粉色。

树上轻扇未出绽,沉渊合欢如云飘。

檀允珩晓得自己为何心中会有异样感觉,是她故意被这人察觉的那抹得意笑的缘故,让人心有所同感,被南伊忱一声大吼,乱了心阵所致,说打量她,不如说在找寻一个支点,让其转圜过来,心中的飘渺正是喜欢她。

“忱姐姐,宫中件作断然不会从中作祟的,姐姐不如喝口茶,仵作禀了再说也不迟。“清官难断家务事,奈何处地不舍身。檀允珩从陆简昭身上收了视线,斜视着孤身坐在对面的闻驸马,说了这么句话,貌似主持公道,实则心情当好。说曹操曹操到,仵作被三公主府上管家领着来到堂上,手把一侧肩膀上挎着的药箱往后一搂,作揖道:“回禀殿下,三殿下死于毒。“仵作从宫中来,遇事沉着,回的也不徐不疾,“此毒名杜鹃春迎',在杜鹃花初绽之际,将其采摘捣碎取汁,千斤提炼,加以明晶水,就成了入口微甜的慢毒,中此毒者,必活不出来年杜鹃开谢。

经微臣推断,三公主服"杜鹃春迎'是在去岁六月初一。”六月初一,不正是瑞亲王的六十正寿?

宫中仵作技艺超群,虽没起死回生之效,却有准确推断之技,就连司昭府的白湘都师承宫中,断不会出错。瑞亲王是先皇头一个儿子,年事已高,去岁瑞王子女为父大办六十正寿,这天投毒,选的巧妙。

瑞亲王聪明一世,他的子女很是孝顺,绝不会在喜宴上做龌龊事,来往朝臣,商贾不计其数,何况大寿,那日甚至圣上和皇后都送了礼去。

问题又会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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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长公主府灯火既明,团院里那棵绒树,迎风簌簌,寥寥无星的长空下,翠绿难抵幽香。

一阵沉风习习,玉满堂里坐在榻上的女子裙边被微微拂动,宛如云绒含笑。

只见女子懒散坐着,跟前矮几上摆着一檀木小箱里的金条,在满屋暖洋下尤为灿灿,眼神颇有意思地盯着手中执着的信瞧着,信上写:

“杜鹃花前多有会错意,陆某多有得罪,与上次无二,不知郡主喜欢何物,金条奉上,特此谢罪。

檀允珩唇角笑意不明,这是陆简昭今晚回到陆府后准备的道赔罪礼,连着一封信,派殷叔来亲自交到她手上。记得上次,这人把她的绣球弄丢,送来的也是一小箱金条,如今她都收了陆府两箱金条了。

与其花错钱,不如直接了当给她钱。

何尝不是节省。

檀允珩目光淡淡扫了眼矮几上被打开的那箱整齐列着金条,跟身边的丫鬟宿萸交代,语气堪比穿堂风清凉,“把绣球拿去五福堂当掉,就说是明仪郡主亲自绣的,看看可换多少金子。”

宿萸识字,看得见信上所写,自家主子的亲手绣的玲珑绣球,被陆世子一句看顾不当给弄丢,而后送了一箱金条,赔礼,公主府哪是什么缺金少银的地方,用得着陆府贴济。宿萸难免为自家主子抱屈,“郡主,这世子爷怎么还不对您上心啊。"要是陆世子对郡主上心,怎会送金子,分明就是对她主子还不上心。

话中多少忿言,檀允珩摇头轻笑,看着宿萸,她有四个贴身丫鬟。

宿萸、喻琉、裳蓁、堇卿,都是打小进府陪她的,不比她大几岁,往昔除了跟她出门,或者办她所交代的事外,都待在府上,不懂情爱一事,实属正常。

她想了下,道:“那就再添一把火,让陆简昭上心。”宿萸不明所以,直意,“郡主打算怎么做?”檀允珩交代道:“明儿一早你按我说的去把绣球当掉。”她手在檀木箱边缘敲了两下,“城北屋舍重修,是由我哥哥和徐夫子领着,当掉绣球后,连着陆简昭给的两箱金条,一同拿去给他俩,他们会明白的。”

沉夜,万籁俱寂,都城之中谧如幽潭,唯独沿街灯笼轻风摇曳。

隔日,六月出头,这一天有人欢喜有人忧,三公主府上高高悬挂白绫,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瑞亲王府红绸夺目,祝寿的客人满面春。

日头高悬而下,有人哭泣有人欢笑,两家虽不在一条街上,即便都城再大,也不过皇宫脚下,又能大到哪里去,凡一处声音消停,另一处隐隐将听,只是各不相干而已。先皇一生没立皇后,除了当今圣上有幸有个活着的亲妹妹,剩下的先皇子嗣里都只剩下独苗了,沾着同父之亲,却没手足之意,人性薄凉。

近午时,司昭府内井然有序,空气中隐约可嗅的肉香味,让值守的衙役眼中一亮,心里不由期待起来待会午膳是什么美食佳肴。

檀允珩在东偏房换上自己衣裳,门吱呀’一声被她打开,冲着她房门的对面房门刚好也被一人打开。金乌上移,逐渐将她屋外檐下的璀璨转到院中,东西二房都镀在阴凉下,隔着被烧得无影无踪的流云,四目遥遥相视一眼,随后二人一道往司昭府外走。

檀允珩绝不会放过和陆简昭独处机会的,出言极快。“这么巧,陆司昭也去瑞亲王府上做寿。”

陆简昭脸色从容,淡淡回了她个"嗯。”

出司昭府,檀允珩往马车里一坐,视线里的人随着隔帘放下,被阻在外消失不见,她唇角快意一笑。瑞亲王府人多眼杂的,陆简昭眼疾发作,伪装再好,抵不过那么多双眼睛,能坐在瑞王府中的人可比当时汀兰宫宴多的多,都不是什么善茬。

便又给了檀允珩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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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湛的没一丝白云,热意炎炎。

瑞亲王府门前络绎不绝,竟是些华丽束装的门第,淡淡清凉香膏扑面而来,缓了不少舒爽。

陆简昭将马骑到瑞王府一旁,让开正道上经停马车的府门前,把缰绳丢给等着他下马的小厮,返回府前时,檀允珩刚好下马车。

可巧檀允珩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虽说她是个不常用香的,但嗅到过的香也不计其数,闻香打喷嚏还是头遭。这香……

跟她犯冲。

还是早点进府为好。

陆简昭望着檀允珩从他身边擦过的背影,眼神快速犀利地扫了眼门庭若市,快步跟了进去。

瑞王府设席分长幼,长辈一席,晚辈一席,不分男女,檀允珩和陆简昭过来的晚,别家小姐公子都已坐定,嬉笑交谈,片刻安静后,又复了喧闹。

二人的位子左右挨着,檀允珩看了眼她的位子,是在最右侧,陆简昭她左侧,再往左是四公主府的大小姐南应泠,她不容置喙地坐在陆简昭的位子上。

南应泠端坐着,貌似就在等檀允珩过来,一副'你终于来了'的样子,见人坐下,提盏即敬,端了个礼貌地笑,道:“听说当街民妇死了,想来以珩妹妹的聪明才智,已经明朗是非了。”四公主府不会那般蠢。

檀允珩听出了话中之意,淡笑回敬,“听闻应姐姐在春日宴席上有了心上人,妹妹还不知哪家,在这儿提前恭贺了。”确实,当街指骂蠢到家了,四公主府安然无虞。檀允珩跟这几家公主府不熟的很,有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言。

陆简昭进来时,厅里刚复了的热闹,再次熄落,他人在府里耽搁了些时辰,他回都后,在外走动不多,瑞亲王府上的下人跟他核实后,方才进府,有认出他的官员,上前搭讪的,一耽搁也就晚过来了会儿。

下人引他到位子前时,他的位子上坐了人,坐着的人身份高贵到在场的人,除了比她年长的皇子外,剩下的人都要起身朝她行礼问安。

在场的小姐公子皆知檀允珩正在追这位陆世子,而陆世子却不为所动,同在司昭府任职,他们从王家公子口中听闻的是,陆世子面冷心冷,清隽疏朗,将明仪郡主的欢喜视若无睹,今儿倒是被他们撞了个正着。

明仪郡主一进来就坐在本该是陆世子的位子上,若换成位子是旁府公子哥,倒是巴不得,可这偏不是旁人,独得圣上圣宠的侯府,陆大将军的独子,一家子的贵臣,遇上的是圣上当亲女儿养大的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没有公主的名头,连封号都选的极好。

明仪,明媚春仪如朝阳。

席面上的喧哗一瞬消匿,甚至没见过陆简昭的富家子女坐在后头屏息直腰,想看看传闻中的陆世子究竟何等英姿。远远瞧去,只看到一男子身着沧浪绸缎圆领袍背影,沉稳如松,在满厅散着丝丝凉意的祛暑中,明明朝如春阳之姿,他却犹如一座雷打不消的冷峻雪山,自持着北风啸啸,厅中风辗转,空气冷凝,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富贵人家子女直打了个冷颤。

远远坐着的人都如此,何况近身在陆简昭一侧站着领路的下人,心中早就吓破了胆儿,他一不敢让郡主起身,二不敢命陆世子往旁边坐,三弓着身子不敢抬起,最后还是瑞王府的长子,南承誉看不下去,起身尽地主脸面。

南承誉站在陆简昭身侧,拍了拍陆简昭肩膀,化解气氛道:“郡主年纪尚轻,还望世子爷不与之计较,往旁边一坐。”话成没成功化解尚未可知,倒是惹了坐在檀允珩对面的南允珏和徐鸿越,二人下意识反应护短,怎么就会欺负他们珩儿年纪小,贬低这个,高抬那个,就是瑞王府长子的作风?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二人没起身,是早已看破瑞亲王故意将珩儿和陆家世子的位子放在一起,并非帮着撮合二人,而是想让陆世子更加厌烦珩儿,故意而为,还专程把陆世子的位子放在珩儿和南应泠中间,也想令陆世子半席而出,好趁机在外拉拢。要不是珩儿着人今早送了几箱金子来,加上刚又递了眼神过来,让二人别冲动,她要听听陆简昭何说,二人早起身了,毕竟天下无能容忍自己妹妹受屈的哥哥和夫子。陆简昭不是不知自己被算计,他按兵不动,就在等瑞王府的人上前调和,将上一军,“不知南大公子可否让郡主把位子让还给在下?“说的风轻云淡,却不计较却往回要,让人无法回拒。众人寒嘘,相视不敢言,厅里冰融在瓷缸中'滴答滴答'地声音通透响亮。

檀允珩一刻也不曾抬眸看过陆简昭,仰头看人太累,她不愿意。

她整个身子被陆简昭挡了个彻底,坐她左侧的南应泠一侧眼亦不能从她不以为然的面容上感知到什么,世家子女惯会的沉静,在任何外人所在场合都不会失落的。身为女子,南应泠却能感同身受,明明一番好意,却被人漠然视之,果真如坊间所传,陆世子是个不会疼惜人的,即便是郡主在追这样的人,也架不住人不赏脸。瑞亲王府的人精明利己,从不做损人不利己之事,想挑翻本就令陆世子无感的姻缘,结果却落了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一个两个的都得罪不得,借着郡主的光,南应泠倒也能看看瑞亲王府的长子,该如何处置。

南承誉短暂两难后,陷入更深的两难,府上宴席,家父花甲次年,不及去岁大寿,也是可喜当贺的,绝不能出现争执,为此他思忖再三,话才张口。

“好妹妹,哥哥回头再给妹妹赔不是,可好?"语气哄着诱着,在场的人听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哄喜欢的女子。瑞亲王成婚多载,正头夫人不能生养,娶了几房姨娘,才有了多个子女,为长的便是南承誉,年过三十,不曾娶妻安家,一门心思只想娶的人就是檀允珩。

不是喜欢,只因檀允珩家世乃都城最优,若能娶回家,相夫教子,往后享不尽地荣华,甚至只要他调教的好,往后宫变,珩儿乖乖让他挟持,他把着皇帝心头好,皇位也只能是他的,来日称帝,倒可以让珩儿为后。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心,于是瑞王府险棋一招,两手抓,把珩妹妹和陆世子的位子放在一块,为的就是让陆世子对珩妹妹相看两厌,他的成算又增了一分,而后不得不逼着陆世子起身离开女子堆中,借机劝说陆世子归降瑞王府,为来日筹谋共商大计。

檀允珩棋行偏招,直截了当往陆世子位子上一坐,南承誉的心跟着抖跳了下,还以为府上计谋要败了,结果陆世子自己倒是送上门了。

那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南承誉可接下了。

呵呵。

檀允珩抬眸浮笑,轻飘飘一眼掠过陆简昭,转到南承誉那张脸如刀削,充满假笑的脸上,素常道:“珩儿听闻誉哥哥心系朝堂,或许还不知誉哥哥身侧这位世子爷,慈悲心肠,给城北重修屋舍布施黄金一千两百两,誉哥哥可要好生记着些。“免得让人觉着侯府抢了瑞亲王府乐善好施的名号。瑞亲王乃先帝头一子,就连她舅舅这个当人弟弟的,也免不得礼让三分,从先皇到圣上,瑞亲王府从未断过布施之举,放在之前确实得了不少民心,以至于到现在百姓谈起瑞亲王府,还津津乐道,是个善人之家。

檀允珩今早让宿萸前去将她亲手绣的绣球当掉,五福堂的掌柜笑呵呵拿了黄金千两,加上陆简昭送的两箱金条,共一千二百两,她一同以陆简昭的名义布施了去。为得就是在这场宴席上将南承誉一军,不是想拉拢陆简昭吗,若给自己拉个敌人,当真是有趣极了。南承誉没事时,损她抬举陆简昭;有事时,好话哄着她,她就那般任人宰割?

不是好善布施吗,那就拿出大善人仪态来,偌大的瑞亲王府,想必出点银子,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陆简昭,她追人是掌主动权的,不是对方说风她就要听风的,苦头不必给人吃,总得让她从这人身上取点有用的来使使。

算计一番,她顺利将众人相看陆简昭的心思,拐到她和陆简昭不睦之上,如此陆简昭的眼疾必然不会被察觉,她也得了她要的东西,尚可扯平。

话音落,对面徐鸿越哈哈一笑,掷地有声道:“陆世子年纪轻轻,对流民百般关心,真是天下风度。"等来等去的,终于等到珩儿让他说话时,不吐不快。

言语间,皆是夸赞,确是步步将南承誉逼上梁山,不得不布施。

城北重修缮,政令已有几天,工部尚书被老家押解回京,银铛入狱,宁死不供同伙,是个硬骨头,定了秋后问斩,还有时日去耗这件事,工部群龙无首,圣上无意抬举工部侍郎南伊忱为尚书,而是让大皇子妃的父亲,黄昶多照看着,并令他和大皇子担任修缮一职,监之。

碍于珩儿今早派丫鬟过来的传话,南允珏只能在宴席上当个看客,因为天下也没妹妹欢喜谁,当哥哥的还要刻薄了去,坏人也只能徐鸿越一个人当。

檀允珩回到自个位子上,陆简昭也坐在原位,只留南承誉一人站在亭中,从容镇定对着众人道:“既然陆世子首当其冲,我们瑞王府也不甘落后的,以家父之名布施黄金一千五百两。”比陆简昭高出三百两。

此地无银三百两。

厅上彼此起伏着各家公子相继布施银两数目地声音,陆简昭鼻息中全是他左手边女子的清凉香膏味。他思索一番,还是觉着清凉香膏,肯定有问题。否则一个不惯用香的人怎会突然打喷嚏。

陆简昭余光一瞟,就瞧着郡主与对面的大皇子还有徐鸿越,相视一笑,遥敬一盏茶,他顺势睨了眼徐侍郎,心中突而又逢那般胀胀的,沼泽翻涌,雾意朦胧,星火不燃。春风得意女子笑,流水铮铮男子怅。

他复在长檀木桌上的手翻起,端盏饮茶,想着茶水微苦,或能消除他心心中不明沼泽上空的雾障,未果,反而越散越多。这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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