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烟雨蒙蒙
干的?
黄复酥惊诧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身旁的人。候场区很暗,只有一缕极细的光破开幕布缝隙,落进她的右眼。
梁青砚就是在此时低头望过来的。
少女半张脸被光映亮,眼睛仿佛盛了一兜碎星,跟随眨眼动作,一瞬不错和他对视。
很轻的一下,心心脏被撞击,梁青砚呆滞片刻,慌不择路地错开视线。
晦暗光线中,紧靠裤缝的指尖遽然收起,陷进掌心心里。“别紧张。"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时,黄复酥稍稍侧身,往梁青砚方向靠了靠,两人的肩膀抵在一起。所有光亮骤然消失,她的呼吸也打在他的耳垂上:“我们排练过很多遍,不是吗?”
雪白皮肤在一片漆黑之中有着天然优势,梁青砚垂眸凝望她许久许久,重重点了下头。
“嗯?”
袖口被人轻轻扯动,黄复酥发出一声很轻的单音节,梁青砚才意识到她根本看不见他的举动。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高二一班黄复酥、梁青砚,高二二班朱颜,为我们带来下一个节目。”主持人的报幕声近在咫尺。
舞台上最后一簇聚光灯消失,轮到他们登台了。梁青砚曲起胳膊递到黄复酥面前,他嗓音微哑,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轻声道:“等会儿退场,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黄复酥抬手,挽上梁青砚的胳膊,跟随他的步伐,往舞台右侧走。
炽白灯光亮起须臾,两人于宽敞的白色琴凳上落座,朱颜则背对观众,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中控台操纵着镶嵌顶部的小灯泡关闭,另有四簇两两交叉的聚光灯打在三人身上。
当指尖触碰琴键,先前的彷徨与紧张都在流淌出来的音符中荡然无存。
琴声经由话筒扩散,再落回黄复酥耳中,竟变得格外宛转悠扬。
她的心中不再有任何杂念,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指腹下黑白分明的按键上。
演出仍在继续,跟随手指的跳动,推进整个表演的高潮。
四指连弹的效果完美呈现,将节拍赶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梁青砚却分出余光,落在黄复酥的侧颜。他默默祈祷,希望未来某一天,这首乐曲能有机会再次由梁青砚与黄复酥演奏,在某一个出现梦中的场景上。一曲结束,视线交汇,手腕抬起。
他们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无法复刻的耀眼光芒。头顶上整排小灯重新照亮整片舞台,在无数欢呼与雀跃声中,梁青砚起身,朝黄复酥摊开手掌。没有半分犹豫,她将左手放在他的掌心。
指尖被攥紧带来令人颤栗的过电感,黄复酥一不留神,差点崴脚。
那一时刻的感觉,她此生都不会忘。
空余的右手牵住朱颜,三人并排站在舞台前沿。暖调的光自头顶倾洒,黄复酥躬身,完成了人生第一场盛大演出的谢幕。
心脏狂跳,耳膜震颤,她在耳熟能详的挥臂呼喊中,告别舞台。
下场后,握住朱颜的手自然而然松开,而另一只,却心照不宣被主人维持原状。
晚会场务催促下一组节目演职人员候场,梁青砚与黄复酥则不紧不慢朝后台走。
“砚哥!这边!”
项昭懿话里的欣喜之色藏都藏不住,他穿着学生会后勤人员统一配备的白衬衫,脖颈挂着条黑色粗袋子,连接牢牢捧在手上的摄像机。
灵活绕过来往忙碌身影,他凑到两人面前,举着机器兴奋道:“别急着换衣服嘛,我给你俩拍一张合照!”黄复酥"阿’了一声:“这…不合适吧。”“科代表,你是怕有人说闲话吧?“项昭懿直言快语,一针见血点破,“放心,男生这边砚哥已经亲自提醒过了,从今以后保管不会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黄复酥一脸懵,下意识仰头看向梁青砚。
握着的手在名字被人高声呼喊时抽离,梁青砚斜睨项昭懿一眼,转而表情无奈地看向黄复酥。
不知光线太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项昭懿没接收到显而易见的嫌弃信号,仍旧满怀热情地催促二人去往他提前挑好的拍照地点。
“哦对,差点忘记讲。"项昭懿低头对着拍到的照片咋舌半分钟,终于记起自己还身兼要务,“松哥说一会儿散场拍个班级大合照,怕你俩先离开,嘱咐我转告,别走啊。”大型主题晚会离不开摄影记录,项昭懿能忙里偷闲溜出来给他俩拍照实属不易,如今又被人催着回去。临走之前,他半遮着嘴巴,凑到两人跟前,神秘兮兮道:“今天演出超级完美,一会儿没事的话,等我一起出去呗。
梁青砚翻了个白眼,嘲他:“至于吗,又不是你参演。”
“当然。"项昭懿啧一声,用力跺了下脚,反驳他的不在意,“哥们儿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酥酥妹妹,你等等我呗。”
“……”
黄复酥心说自己一个人答应也没用,她又做不了梁青砚的主。
无法拒绝灼灼目光的注视,黄复酥试探性看向梁青砚,就听见他的声调陡然下降,听上去有几分严肃,像是在强调某件很重要的事。
“别瞎叫。”
“我哪里瞎叫,她不是……
话说一半,项昭懿的未尽之言悉数封在口中,不上不下。他想继续解释,目光触及那双微眯一瞬,流露危险的幽暗眸子,顿时咽了回去。
他打着哈哈,朝两人摆手:“你们看情况吧,我…我先走了!”
黄复酥不明所以,扭身看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梁青砚不自然轻咳:“他这人说话就这样,你别介意。″
“啊?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在黄复酥的认知里,项昭懿没有讲过让她觉得冒犯的言论。那个过于亲密的称呼,只是让她尴尬和不自在,却并不会因此生出讨厌情绪。
说不清松一口气,还是心头冒酸,梁青砚努力深呼吸,将种种多余想法抛却。
“演出前,我……”
“你不是说有礼物……”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意识到在说同一件事,相视而笑。梁青砚嘴角扬起压不下去的角度,颇为得意地继续道:“在后台储物柜,跟我来。”
登台演出前,每人都分到一个能上锁的专属储物柜,可以用来保存个人贵重物品。
手腕再度被扣紧,一前一后的身影穿过人群,来到静谧的储物间。
梁青砚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钥匙,插入对应贴有姓名的铁柜锁眼,旋转。
不可否认,黄复酥的心仿佛依附于那扇正在打开的门,每次敞开更多角度,总要往嗓子眼蹦去些许距离。当熟悉的纸袋出现在视野里,黄复酥顿时屏住呼吸。即便锁在柜子里的东西,与她的猜测重合,瞳孔不断放大的倒影也溢满讶然之色。
梁青砚挑眉,笑道:“看你的表情,意料之中?”黄复酥也跟着笑了:“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很失望。”
“那倒不至于。“梁青砚将纸袋里的硬质盒取出,放在一旁长桌上,“你那么聪明,我既然选择在上场前说,就猜到有这一幕出现。”
抬起盒子侧面的锁扣,梁青砚将开口方向调转,推到黄复酥面前:“自己打开,也勉强能算个惊喜吧。”他这样郑重其事,反倒叫黄复酥心生忐忑:“你这样,我有点紧张了。”
话虽如此,她伸出双手,将指腹搭在盒身两侧,施力抬起。
月白色轻纱上,散落点点碎钻,经光折射,闪耀如斑驳星河。
这是件珍贵夺目的礼服,一字肩设计,花瓣清晰分明的藤蔓玫瑰由重工刺绣,盛开在裙摆之上。巨大惊喜掉落眼前,黄复酥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咽喉,说不出半个字。
与此同时,她听到一句语调很慢,声音很低,却极为真挚的祝福,来自梁青砚。
他说:“生日快乐,黄同学,恭喜又长大一岁。”语言不足以形容当下的震撼,黄复酥几度启唇,最后只嗫嚅着开口:“谢谢,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中午彩排间隙,黄复酥拿到手机,曾试探着拨通宋知秋的电话。
她期待过,暗示过,最后只听到一句遥远的,来自黄春华别有意图的鼓励:“晚上好好表现,别拖后腿,别在那位梁同学面前丢脸。”
嘟嘟忙音传来,周围噪声隔绝在外,黄复酥听见一道很轻的,除她以外再无旁人能发觉的开裂声。那是陈年旧伤正在被人揭开,带来绵长而深刻的疼痛。她不该对黄春来与宋知秋心存幻想。
这就是她心生侥幸所应付出的代价。
可是现在,从未刻意提及的人将意想不到的礼物摆在面前,黄复酥大脑忽而一片空白。
她做不出激情热烈的回应,情绪的宣泄口似乎只剩下眼睛。
涂有睫毛膏的眼睫黑卷而密实,如今挂上水珠,倒像是凭空出现连绵不断的瀑布,将视野遮挡模糊。梁青砚靠近,曲起的指节送到她脸颊一侧,停住,又收回。
察觉出不妥,他取出藏在胸前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去。
“不是吧,如果知道送这件礼物你会哭得这么凶,我就再多考虑考虑了。"宛若刻意回避,梁青砚忽略了黄复酥的反问,专心转移话题,“一会儿出门肿着眼睛,米思寒会不会以为我欺负你?”
和米思寒有什么关系?
化妆后不能用力擦,黄复酥止住情绪激动的哭泣,压下喉口处的哽咽,快速眨动眼睛,让残余的眼泪自然风干。黄复酥为好友辩解:“她又不是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坏女孩,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你。”“以后那可未必。“梁青砚小声地说,没敢让她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