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诀同光》
文/鹤知序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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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轻今天在维觉上班满三个月了。
她一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冰美式,一边和朋友阮允打电话。
其实公司的茶水间里有咖啡机,但早高峰这种争分夺秒的氛围中,许轻还是更喜欢提前点好咖啡顺路来拿。
咖啡馆中的豆子散发着一股浓郁醇香的苦味,主要起到一个迅速把许轻从熬夜到凌晨一点的追剧状态里唤醒的作用。
百试百灵。
咖啡机工作的声响很明显也钻进了阮允的电话听筒里。
“又在买咖啡了?”
“什么叫又。”许轻从店员手中接过牛皮纸打包袋,小声说了句谢谢,走出排队取餐的区域后,她才和阮允说,“我明明天天都来。不是说过吗,我血管里流着的都是冰美式。”
刚才没敢说的原因是她怕自己这么说了,排队的人会齐刷刷回头,要么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要么异口同声地附和:“我也是!”
这场面光想想都觉得诡异。
“行行行,你的血管里流的是冰美式,那我的血管里流着的就是咸豆浆。待会儿上课了,我先挂了啊,拜拜。”
阮允电话挂得毫不留情,口吻敷衍的像是通知老婆今晚不回家吃饭的渣男。
许轻对着手机通话页面做了个鬼脸,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她刚才排队的咖啡馆。
等在柜台前面的人还是很多,进出玻璃门的年轻人络绎不绝,但无一例外都戴着白色的蓝牙耳机低头玩手机。
厚重的玻璃被清洁阿姨擦洗的明亮无比,玻璃墙上同时倒映着许轻和阳光的影子,许轻发了一会儿呆,看着互不相识但动作整齐划一的年轻人们,她一下子就释然了:你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观众。
许轻一下子变得轻快,她决定等下次阮允问她“你怎么又喝咖啡”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当着店员的面回答:“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的就是冰美式,没它我贫血。”
“叮——”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许轻拎着咖啡拔腿就跑。
穿过旋转门,通过门禁,刷卡进电梯一气呵成。
许轻看了眼手机屏幕:8:57。
还好。
不出意外电梯升到她所在的十八楼撑死需要一分钟的时间,那么许轻还有两分钟可以冲到市场部办公区域摁下她宝贵的指纹,而这个过程往往只要三十秒。
8:59。
这是许轻早班打卡记录里雷打不动的数字。
然而今天。
……
许轻早上起来不喜欢吃东西,最多是在上午休息的间隙吃两块小饼干。
而她很容易低血糖。
因此刚刚完成百米冲刺的许轻很不幸头晕了,恰好晕在电梯内唯二的另一位同乘人身上。
许轻倒在这位陌生男人怀中的同时,她手中的咖啡也掉在了地上,准确来讲是掉在男人的皮鞋表面。
“……”
“……”
果然,咖啡不一定要用喝的才提神。
许轻的脸和刚翻修完的墙壁一样白。
男人的脸和打翻的冰美式一样黑。
“对……对不起!!”
许轻手忙脚乱从包里掏湿巾,但是在碰到男人西装的一瞬间,她纤细白净的手腕被宽厚有力的手掌攥住。
“不用。”
男人的声音很低,但莫名有磁性。
看到许轻没有要强行动作的意向,男人松开她的手腕。
许轻收回手,她捏着湿纸巾,没胆子抬头去看男人的脸。但她入目之处是男人裁剪合身的西装裤,还有那双虽然被咖啡毁了但也不影响质感的黑色手工皮鞋。
随舟不常穿西装,但衣柜里也挂着几套。这些东西贵不贵,许轻还是认得出来的。
“那什么……我是维觉十八层市场部的许轻,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上班要迟到了,衣服后续的清洗赔偿费用你到时候直接联系我就行我不会赖账的!”
许轻一口气说完,方块大的电子屏指向“18”,她夺路而逃。
打卡:9:00。
许轻坐在工位,用她十七岁那年高考完就已经还给老师的数学知识做了道题。
她没有因为迟到被扣五十块钱。
但她即将要为洒了的那杯咖啡赔上昂贵的西装清洗费用。
如果那个男人以“这套衣服是定制的无法清洗”的名义要许轻赔钱,许轻三个月的实习工资全搭进去不说,可能还要再倒贴三个月。
而她今天下午还要做试用期转正述职报告。
她刚才对那个男人自报家门,男人知道了部门和名字,肯定会来找她的。
“要不……现在跑也还来得及?”
不会真的要她倒贴打工半年吧!
又或者……发微信问随舟“借”十万块钱?
“我怎么这么倒霉。”
许轻一头栽到工位上。
同事叶然拍了拍许轻的肩膀,贴心地问:“怎么,在为下午的述职报告发愁吗?哎呀不用担心啦,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呀,leader也很喜欢你,你肯定能转正的。”
“谢谢你,叶然。”
许轻有气无力回了一句。
叶然讶异,“咦,许轻,你今天居然没买咖啡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许轻的心更痛了。
“苦,太苦了,我的命和冰美式一样苦。”
“下次记得多加点糖。”
叶然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很快她就不管许轻了。
许轻虽然一上午都很颓废,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但该干的活一件也没少做。
中午许轻和叶然她们吃饭,聊天聊到一半,刚忙完的leader贺雨霏也端着盘子加入其中。
贺雨霏主要是来找许轻的。
她上午忙得脚不沾地,中午才有空叮嘱许轻。
“许轻,下午你们的试用期员工述职报告,言总也会来听。”
“言总,什么言总?”
许轻茫然地问。
贺雨霏面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还能是哪个言总?我们维觉集团的总裁,言诀。”
“啪嗒”,许轻刚咬住的小鸡腿又掉回碗里。
叶然说:“哇,言总怎么会纡尊降贵来我们市场部听一个小小的述职报告啊?不是说言总很忙吗?我来公司两年多了,见到言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
“不光是市场部,这次是公司所有的试用期员工一起作报告。”
许轻觉得她碗里的小鸡腿不香了,简直味同嚼蜡。
贺雨霏看到许轻瞬间垮了的脸,她好歹安慰两句:“别害怕,你工作做得不错,几个领导的打分也都提交上去了。报告就是走个过场,不出问题公司不会让你不通过。”
“谢谢经理。”
许轻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又说,“经理,叶然,我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
许轻走后,贺雨霏问叶然:“她今天怎么回事?许轻不是最喜欢吃糖醋里脊,但我看她刚都没怎么动筷子,这就吃饱了?”
叶然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担心下午的报告吧。我当初要转正前一晚还失眠呢,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许轻担心转正也正常。”
“哦。”
许轻回到工位,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休息室的沙发不够分,有的老员工自己买了折叠椅放在工位底下,午休期间拖出来躺下就能睡。
只不过许轻考虑到她还在试用期,不好张扬,所以她困的时候只趴在桌上睡会儿。
油条是慢慢反复炸老的,她这条咸鱼也得等时间久了才能在太阳下多晒晒。
许轻中午做了个梦。
梦里的言总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油腻男人,还秃顶。
他听完许轻的述职报告,把她和贺雨霏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怎么招人的?!这个水平是怎么进的维觉?叫她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
“滚!”
画面一转,刚才的中年男人又变成了一匹狼跟在许轻后面追。
许轻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她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揉了揉眼睛开始下午的工作。
可能是因为中午做了噩梦,许轻没休息好,下午频频对着文件打哈欠。
她来到茶水间,用自己的玻璃吸管杯接了杯咖啡喝,勉强当作楼下咖啡店同款。
许轻低头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发了一会儿呆,弥散的液体让她想起来今天上午在电梯里碰见的那个人。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点像优雅但不失厚度的大提琴独奏。
那个人捉住她手腕的瞬间,许轻扫了一眼,他的手很漂亮。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凸起的指骨都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性感。
男人西装袖口露出来的那截手腕,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再别的许轻也不知道了。
男人应当很高,因为许轻连他的脖子都没够着。对比一下,许轻似乎只到男人肩膀那么高。
“啧。”
这一栋楼都是维觉的,十七和十八层都是市场部的区域,十七层是国际市场,十八层是国内市场。
许轻今年研究生刚毕业,硕士专业英语翻译,单看专业她应当去国际市场部更合适。然而许轻正是因为不想做翻译相关的工作,才选择到市场部闯荡。
十八层往上……
许轻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没有权限上去。
多半是总经理总监,或者是公司的大客户和合作伙伴才能上去吧。
一想到这儿许轻就更头疼了。
男人的身份地位越高,就代表他越不好搞定,许轻要赔的钱也就更多。
万一再碰上那种不依不饶的暴发户,许轻恐怕只能向随舟求助。
许轻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编辑消息:
“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块钱,我明年还你。”
编辑好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算了,她就算去贷款也不愿意和随舟借钱。
况且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情况。
加了八块冰的美式,许轻一口喝光。
她走出茶水间,待会儿就要报告,贺雨霏找到许轻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言总他们已经在里面了,快进去吧。别紧张放轻松,相信自己。”
“好的经理,我尽量。”
许轻抱着文件进门。
然而她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偌大的会议室,最中间的主位坐着一个相貌极为出挑的男人。
而那个位置摆放着他的桌牌,上面写着:言诀,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