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领了命,便去大街上替吴贵人采买头面,
她悠哉悠哉走着,不时东边瞅瞅西边溜溜,留意着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忽然见得前方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打眼望上去,倒是分外熟悉。
她顿住脚步,不错眼看着那抹纤瘦的女子背影。
没错,果然是王妃娘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似乎是叫什么....芳如?
她蹙了蹙眉,神色有些疑惑。
这大白天的,芳如不服侍在王妃娘娘身边,跑到大街上来做什么?
她起了疑心,原地思索片刻,当即便随身上前,悄悄藏匿着身形,尾随在芳如身后。
七拐八拐,芳如年轻脚程快,直把陈嬷嬷跟得气喘吁吁,一双老腿都打起了颤儿。
直到她快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芳如终于在一处医馆前停了下来。
见着她大步迈入医馆,陈嬷嬷急急便欲跟上。
却不料芳如突然回头,吓得陈嬷嬷一个躲闪不及,一个闪身连忙躲去了树后。
芳如警惕着往四周扫了一眼,确认无人之后,这才进了医馆。
陈嬷嬷疑心更甚。
芳如就算想求医问药,王府里自有府医,再不济王爷还能去宫中请大夫。
这样偷偷摸摸来一民间的医馆,能为着什么缘故?
她不敢打草惊蛇,于是耐心的在医馆外的一簇灌木丛处蹲着。
约摸一炷香时辰,终于等到芳如从里头出来,一眼望上去,神色似乎慌慌张张的,怀里还鼓鼓囊囊捧着一大堆东西。
芳如一走,陈嬷嬷就飞快进了医馆。
案前坐着的是个年岁很轻的清俊男子,正在收拾杂乱的案几。
见有人进来,他手下动作未停,只说道:“我爹方才进了里屋换衣裳,夫人且等一等,他稍后就来。”
陈嬷嬷转了转眼,自顾自在凳子上坐下,却是问:“方才那个年轻的姑娘....来求医是为着什么事?”
男子忙活着的身形缓缓一顿。
他抬头,看了陈嬷嬷一眼。
而后再次低下头去,语气却含了分冷淡:“病者私隐,无可奉告。”
陈嬷嬷意味深长一笑。
随即从兜里掏出原本打算为吴贵人置办首饰的银两,从桌下塞去给男子:“一点子心意,烦劳大夫收下.....”
未曾想男子年岁虽轻,却是个有风骨的,只略略瞥了一眼那鼓起来的布袋,旋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若是个贪财之人,这三寸地的小医馆早不必开了。夫人若再有此心,便请回吧!”
陈嬷嬷这才正色起来,颇有几分打量的望着这男子。
似这等市井小民,竟对钱财都能视若无物?
她皱了皱眉,心下登时有些不悦,却也不好立时发作,只得陪着笑道:“大夫说笑了,医者仁心,我自然知晓您不是那样的人。”
她顿了顿,而后故作哀切的叹了口气:“方才来的女子是我儿媳,这几日在家里她便一直喊着头疼脑热的,我问她又不肯说....我实在是担心她的身子..这不....就跟过来瞧瞧么....”
男子被她烦的无奈,索性停下手中的活计,不满的看着陈嬷嬷。
见她神色恳切,穿着谈吐亦是不俗,嘴上说着倒是情真意切,实则眼中却无半分担忧之色。
他心下微转,便猜测着此番怕是遇见了那起子大户人家的后宅龃龉之事。
于是神色愈发不耐起来:“您儿媳不肯相告,那便自有她的道理,就算她身子有恙,令郎也自会关切于她,何劳您在这平白多费心,反倒搅得家宅不宁.....”
陈嬷嬷不高兴了:“你这年轻人好没道理,我不过是来医个病,你为何平白无故咒我家宅不宁?”
男子不屑的嗤了一声,却是毫不客气:“有你这样的婆母,家宅怎么安宁的下来?”
陈嬷嬷骤然瞪大了眼,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怎么与长辈说话的....天爷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犹自絮絮叨叨的控诉着,忽然一阵沧桑的男声,含着十足十的意外与惊喜:“阿兰!你怎么来了!”
陈嬷嬷抬眼一看,见得内屋帘子前的老者,也愣住了:“是你.....?”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笑呵呵上前,原先倨傲的男子一瞬间气弱下来:“爹。”
老大夫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觑了一眼身前的二人,见他们面容均有怒意,很明显是争吵过。
于是只做无事,转头对男子说道:“这位夫人我认识,行了,你下去吧,我来接待就是。”
男子尚且有些不放心,离开之前特地嘱咐:“爹,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
“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老大夫与陈嬷嬷互相望着对方,却都不说话。一把岁数的人了,反倒忸怩起来。
半晌,还是老大夫先开了口:“阿兰,这么多年没见......你来此处是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