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洛维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塞缪尔不再那么狂躁, 后果就是两人的手快黏在一起了,它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每次写完, 它都会停顿一下,等待着什么。
奥洛维斯就会低声念出它的名字。
他的声音近距离的回荡在它的周围,在这期间, 被它撕扯掉的肢块也在慢慢向着本体融合复原, 许是满地血腥看的多了, 奥洛维斯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一过程。
塞缪尔受的伤应该是挺重的, 从它的分/身碎肉回归主体的速度越来越慢就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 困扰布朗先生的污血肯定失去了活性, 在教会的帮助下, 布朗先生不用更换机械肢体了。
现实世界中, 唯一一个有关于黑塔异魔的线索就这么没了,他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 欢愉魔女拿走的魔镜中关押着塞缪尔的一部分碎肉/体。
当初, 奥洛维斯向乌尔里希主教说起魔镜下落的事, 就是希望教会能派人将魔镜抢回来,自己再搞点小动作, 说不定可以得到魔镜, 这样一来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二来就是奥洛维斯自己就很想要那个魔镜。
奥洛维斯不确定自己后一个心理是不是受到了禁忌物阿莱克特琉斯魔镜的影响, 总之,对于没能得到魔镜, 他心中一半庆幸一半遗憾, 还是挺矛盾的。
如今, 那魔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奥洛维斯顺手把它的眼珠子塞回塞缪尔的眼眶里,他仔细端详着它的脸,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丑丑的。
时间应该快到中午了,奥洛维斯站起身,他的手仍然牵着塞缪尔的手,他低头看着身体畸形的异魔,想了想还是带它出去了。
“塞缪尔。”奥洛维斯喊它的名字:“我们要出去了。”
它不懂后面那句话,但是奥洛维斯觉得时间长了,也许它就懂了。
他走了一步,发现它完全适应不了正常人类所走的步伐,极度压抑矮小的黑暗牢笼让它的腿部骨骼完全变形,它还没能习惯出笼,所以腿部一直呈现弯膝状态,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压着他。
奥洛维斯觉得这是它的心理作用,在一个环境久了,它的身体已经自然形成了条件反射,哪怕站立也是弯腰蜷腿。
就连和圣子战斗时,也是蹲坐趴伏居多。
它从来不站起来。
动物园中,一头小象哪怕长大成了大象,还是会被小时候的一根链子栓住。
奥洛维斯蹲身,看向它的腿弯,捏了一下,它多长了两条腿出来,其实按照动物平衡的话,六条腿才是更好的选择,不过,奥洛维斯将同一侧的两条腿并了并。
自从他松开了牵着它的手,它就变成了兽类的走姿,腰椎脊柱被外力塑造弯成拱形状态下,受力会让它的手部变成前爪,当它发力时,它可以如同一只灵活的豹子攀爬上墙壁。
但奥洛维斯更想让它当人。
它蹲坐蜷曲在地面上,起初没有动,黑色的头发像海草杂乱铺散了全身,位于腋下的一条手臂按在地上,似想站起来,奥洛维斯蹲身在它对面,将那条手拉开,不让它借力。
动物走路时大多数都是先探出前爪,就如同此刻的塞缪尔一样。
奥洛维斯阻止了它。
他再次碰了碰它同一侧的两条小腿部分,将它们合并在一起,奥洛维斯知道它可以做到的,大约过了一分钟,两条腿融合在了一起,奥洛维斯又碰了碰它另一侧的两条腿。
“塞缪尔…”奥洛维斯唤它。
终于,它还是变了一下。
灵魂呼唤秘仪,让奥洛维斯对塞缪尔有了一种模糊的掌控,两人就好像在拔河比赛,现在是他这边略胜一筹。
从怪异的四条下肢变成了人类的两条腿,奥洛维斯忍不住夸奖道:“很好。”
“对,就是这样。”奥洛维斯再次牵住异魔的手,刚牵上,它的手就变成了七八条手触缠绕上了他的手臂,奥洛维斯任由它攀附:“慢慢站起来,腿伸直了,站好了。”
当它的下肢以一个正常人类站立的时候,奥洛维斯忍不住再次夸奖:“做的很好,塞缪尔。”
异魔捕捉到了熟悉的低音频,黑色的指甲一时暴涨,一时又缩回去,没有了两条腿以后,它的行动受到了阻碍,突然的变化让它很不适应。
“对,就这样走,用两条腿走路。”奥洛维斯不急不缓的出声,看着它踏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腿部的直立让它高了些,它步伐僵硬直挺挺的,因为没有了前肢作为探测前方是否有路障,当碰到了被它破坏掉的屋内设施,它就停住了,奥洛维斯隐约察觉到它烦躁的情绪,笑了一下,带它离开了灵性之屋。
离开的那一瞬,奥洛维斯身上的那些手触就回到了黑塔异魔的本体内,它似是再次感觉到了自由。
它从被困的地方出来了!
两秒后,奥洛维斯就看着它从正常的走路退回到四肢并用的爬行,用手触扫荡一圈后,找到了楼梯出口,然后把屋子弄的一团乱,最后沿着敞开的窗户跑了出去,撞倒了桌边的小花盆和桌上的怀表。
奥洛维斯跟着它,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它强烈的兴奋情绪,没有任何理智的高亢沸腾,属于另一个物种的种种欲望传给了他,在它有分裂迹象的时候,奥洛维斯连忙用灵魂呼唤控制住了它。
他只能看住塞缪尔的本体,实在没有精力看守它那些活动的碎肉分身,它的那些碎肉/体只是一堆会活动的肉块,是受塞缪尔的欲望产生的畸形产物。
奥洛维斯一直跟在它身后,灵魂的链接让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它,它一直在往有风声,水流声,动物声的方向奔跑,已经跑到了黑沼森林内部,快的像黑色的闪电,几乎没留下痕迹。
四面八方都是自由,它可以随意跑到任何方向,奥洛维斯受到它内心情绪的感染,弯了弯眼睛,尽量让它不要靠近格蕾丝那边地盘,其余的就随它了。
一直跑了两个小时,它的速度才慢下来,它蹲坐在一颗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枝干上,奥洛维斯降落到它旁边,也坐下来。
一只红尾尖喙鸟啾啾叫着。
塞缪尔的手触抓住了它,吓得小鸟叫声凄厉,手触就要裹紧,奥洛维斯从那条手触下解救那只小鸟,让它飞了。
手触里的口器猛的对他张开细密的尖牙。
奥洛维斯感知了一下,奇怪的看了一眼凶凶的手触,他并没有感知到塞缪尔有愤怒的情绪,还是说只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他才能感知到。
做完了这个实验,奥洛维斯继续观察它。
异魔的四条手触延伸,一直在摸索着这颗大树,从大树的冠顶到树上的鸟窝,树枝上的树叶,粗壮干糙的树干,树下的落叶,以及森林里的各种活物,昆虫,鸟类,刺猬,灌木丛里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它不放过任何东西,遇到活物第一反应就是缠绕上去。
树下的虫类,野兔,就比较惨了,它卷起它们,柔软的手触像吮薄皮里的果肉般,先吸再吞,吃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由这颗大树为中心,它的手触变成了一张狩猎的蛛网。
林间光影有些阴暗,它的手触在软塌腐烂的大量落叶中穿梭,把底下那些遒劲交错的老树根都掀露了出来,不知在找什么,奥洛维斯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了答案,它在追一条蛇。
奥洛维斯站在树上,看着它进食和试探周围。
毫无疑问,它是森林里食物链的顶端,那些手触从落叶中钻出来,微微晃动。
太阳又偏西了一点,咸蛋黄半藏在云边。
塞缪尔回收了它的手触,又去了好几个地方,它没有目的,自由就是它的方向,奥洛维斯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黄昏妖精出没的时间了。
“塞缪尔,该回去了。”奥洛维斯对它说道。
黑发的异魔循着熟悉的音频波动看向他。
它站立起来,在黄昏的剪影下,像是一个刚变成人的怪物,它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最终迈着怪异的步伐走向他。
奥洛维斯将它手上的泥土脏东西拍了拍,异魔抓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水。
“我知道了,明天带你去有水的地方。”奥洛维斯做出保证,主动牵起它的手。
他走的慢,黑发异魔更慢,因为它一路在意的东西太多了,石头底下的蟋蟀声都能引起它的好奇,从而让它停下来翻找。
奥洛维斯从不催促它,给足了它活动的空间。
等回到小木屋,奥洛维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圣光在上,他已经饿一天了。
在小木屋里,异魔仍然可以自由活动。
奥洛维斯吃晚餐的时候,塞缪尔正在摸索着壁炉的烟囱。
奥洛维斯洗完碗,转身发现它用手触抓到了一只老鼠。
额,好吧,奥洛维斯揉了揉额头,将它手触里的老鼠拎出来:“塞缪尔,很感谢你抓到了一只老鼠,但是,它不能吃。”
像小鸟,兔子,刺猬什么的他忍了,但是老鼠绝对不可以!
“也许我该给你做个饭?”奥洛维斯把老鼠扔的远远的,他看下午塞缪尔吃了不少,难道饿的这么快?奥洛维斯不确定它是想玩还是饿了,还是给它煎了两个鸡蛋和一杯牛奶,三个面包。
他今天实在累了,等身体休息好再做丰盛一点,就连他自己的晚餐也是随便对付一口。
但塞缪尔根本不买账,对煎蛋面包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把牛奶喝了。
真挑食,奥洛维斯只能把煎蛋吃完,面包收起来当做明天早饭。
他把盘子里的红浆果洗了洗,喂了它一个。
洗碗的时候,它一直跟在他旁边。
听着水流声。
等回到卧室,看着一地狼藉,奥洛维斯简单打扫了一下,发现买的怀表坏了,表面裂了两条缝,但针秒还是准的,正发出规律的细微哒哒音。
奥洛维斯正想收起来,黑发异魔却是突然凑了过来,抓住了它。
一直到奥洛维斯睡觉,它还在听怀表那种单调机械的微音。
银色月光从窗户照在床头。
奥洛维斯感到安心,圣光在上,今天月亮是正常的。
睡到半夜的时候,奥洛维斯身上躺了一摊肉液,异魔正在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黑色的头发像一床被子流淌到了地下。
它喜欢单调,规律,固定的音律。
匀速的水流,机械的针表,平稳的心跳。
这仿佛代表着稳定,安全。
奥洛维斯睡的迷迷糊糊,他想,明天他得给它用香皂洗个澡,然后给它穿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