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舟这夜里睡得很差。多梦,虚汗,惊厥,凌晨五点便惊醒了。
窗帘沉沉垂落,室内一片昏暗。
他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手软脚软地爬起身,呼吸不稳:“……怎么好像鬼压床了。”
郁舟对私人空间里第二个人的存在很敏感,有别人在就会睡不好。但除此之外,郁舟的睡眠质量还是很稳定的,这样惊醒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系统:【还好你是凌晨五点醒了。】
系统:【要是下午五点,神仙难救。】
郁舟哆哆嗦嗦:“……我真被鬼缠上了?”
系统:。
【这是科学世界,鬼怪体系不兼容。】
【但你要是下午五点才醒,第一周的直播时长就违约了。】
——直播。
郁舟蓦然回神。
合同上约定每周最少要直播十个小时,今天是周日,要真按他一贯的生物钟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再怎么播都是够不到十小时的。
好险。刚找的工作差点黄了。
郁舟连忙去摸手机,手忙脚乱地打开eros直播。
连灯都没来得及开,昏暗的卧室里,郁舟大腿紧并,跪坐在床上,唯有手机屏幕的光微微照亮他的脸,连带着照出被汗濡湿的睡衣领子。
弹幕顷刻便挤满了直播间。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怎么脖子汗湿的,被做什么坏事了
——老婆能不能凑近看看,我近视
——趁着跑操前看手机,害我翘得能顶起桶装水,这叫我怎么跑步?
郁舟呼吸还未平复,带着略快的心跳,没精打采的脸也有种滃然春慵,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扇着。
他浓着刚醒的鼻音,看着其中一条弹幕,真心实意道:“这么早跑操,好辛苦。”
——老婆不要心疼诡计多端的男高,他在说垃圾话!
——路过,请问这个直播间是干什么的?
——楼上新人?能上eros应该懂的都懂吧,三秒内看不明白建议左转出门
——我确实刚注册eros,但是未成年区不是知识类直播吗?
——哦对,老婆怎么还没有转成年区,在这边都不好大展身手
郁舟现在还没把高数学懂,自认还做不出成年人受众的直播内容,一时面露难色。
他知道自己算不上聪明,一时半刻练不出真本事,又怕粉丝流失,只能努力挽留,磕磕巴巴保证了一句:“我会尽快转成年区的。过几天、过几天就好,你们等我。”
直播间观众问一句,郁舟就答一句,就这么过了小半个小时,在一片喊老婆的和谐评论区中,突然滑过一道语气不善的弹幕。
——你就这样穿着睡衣,给这么多人看吗。
郁舟愣了一下。
虽然,他开直播的时候太着急,确实忘记了自己还穿着睡衣。但是,这人怎么说得好像他不是穿着睡衣,而是什么都没穿一样……这个语气,好奇怪,好耳熟。
他的目光移到这个人的用户名上,却什么信息也没看出来,这是个匿名用户。
忽然一朵烟花在直播间屏幕上绽开,这是直播间有史以来的第一笔高额打赏,特效绚烂,在郁舟眼瞳中映出流焰四散的光彩。
[匿名用户送出烟花x1]
[匿名用户]:去换件衣服。
在打赏数值达到一定高度后,会自动成为直播间的vip用户,弹幕发言会自带特殊标记,更加容易被看见。
直播间其他观众都静了一瞬。
——我承认我之前声音是大了点,刚刚还骂匿名是来砸场子的……
——头一次见在清水区出手这么大方的,图什么?
郁舟本来算不明白一个烟花代表多少钱,但突然看见弹幕里有人说了个数额,吓得噗通摔到了床下。
郁舟捂头,痛得含泪。
原来钱这么好赚的吗?
他软手软脚地爬起身,惴惴不安地去打开了衣柜。
他的衣服不多,夏季和冬季的都塞在这个小衣柜里,每一件都是穿了很多年的,朴朴素素,但干净松软。
直播间里有人叫他穿夏衫,穿背心短裤。
郁舟迟疑了一下,疑惑之余有点进退两难。
[匿名用户]:穿最严实的那件。拉链也要拉到最上面。
郁舟看到匿名金主的话,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连忙将手机翻面盖下,遮住摄像头,而后开始换衣服。
在一片黑暗中,脱衣服的窸窸窣窣声更为明显,仿佛能预见到,那样细伶伶的手指是怎么拉起衣角,露出的肤肉是如何软怯怯。
片刻后,郁舟穿得跟个球一样重新出现在了镜头前。
捂得严实,却也有的是人愿意只看他的脸。
·
“下班了还不走呢?”
一只吊儿郎当的手臂来搭沈熠的右肩。
打烊后的酒吧寂静一片,调酒师慢慢收拾着吧台,灯光亮堂,玻璃叮当。
沈熠眼抬也不抬一下:“手拿开。”
还没碰到呢,乐队朋友讪讪地收回手。
沈熠倚在沙发里,手里捧着手机直盯着,神色不冷不淡,眼睛却专注得一瞬不瞬。
乐队朋友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见他手机屏幕长久地停留在游戏界面,瞬间了然。
“还在等你那网恋对象上线呢?”乐队朋友咋了咋舌,“不是我说,感觉对面手段挺高的啊,把你钓成这样。”
沈熠细长的眉轻皱:“话别乱说。”
乐队朋友无语了:“说两句就护上了。都要被钓成翘嘴了,还说自己不是恋爱脑。”
沈熠疲惫地闭了下眼,指腹抵住太阳穴微揉,而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
“不怪她,是我惹她生气了。”
“我半夜三更的工作,晚上总是没法陪她。”
乐队朋友忍不住问:“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网线对面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了解对方多少?名字名字不知道,性别性别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人家,人家把你当备胎……”
“性别,应该是女omega。”沈熠开口说。
乐队朋友看了看那私聊窗口对面的游戏昵称和头像,是挺娇的,换他来看也觉得该是个女omega。
“她跟你说她是o的?”
“不是。”沈熠顿了顿,“我自己推断的。”
乐队朋友人都要听傻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魔怔了,中了人家的蛊了,你完了。对方那游戏昵称挺适合你的,哥们儿嘴硬要治。”
说罢,他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他又倒退回来,拎起遗忘在沙发上的琴盒,仔细挎在自己身上,整理衣襟。
“对了,老板说最近几天老有人上门找你,说要签约你什么的。”乐队朋友话音停了一下,“沈熠,我觉得你能火。你早就该火了。”
沈熠仰头靠住沙发,灯光流泻,映得他眉心至鼻尖都苍白蕴光。最好的骨相,最好的声音,在这个地下乐队里不知荒度了多少好时光。
驻唱一晚,他的声音已经微哑,带着倦意:“再说吧。”
乐队朋友沉默半晌:“那你记得也做好准备。那行忌讳偶像失格、塌房、黑历史爆料什么的,要是网上有你以前的不良发言、不良影像,该删删。”
“我没那种东西。”
朋友面无表情:“哦,知道你洁身自好。”
随后又翻白眼小小声吐槽了一句:“龟毛。”
沈熠拎起乐器包,跟朋友一道出去。
等他回到合租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他忍不了自己沾染一身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