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的违章建筑密密丛丛,连带着各种小路都杂乱无章,崎岖曲折。一片片错落的低矮屋顶起伏如澹澹水波,反射着橘红夕照。
盛炽刚下了课从学校往合租房走,单肩挎着包,走在狭窄的小巷里。
他百无聊赖地听着蓝牙耳机里的嘈杂声,手机界面停留在重新沸腾起来的高中群聊。
alpha老同学们在群聊电话里高谈阔论,时而畅聊要如何大展拳脚在大学钓上二十个omega,时而谈及五花八门的高中逸闻。
“话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上两届的那个beta啊。”
高中,上两届,beta。
单单几个模糊词就能让人锁定说的是谁,并引得一众alpha不约而同发出暧昧哄笑的,只有那个人。
一个愚蠢但实在美丽的beta。
某个alpha明显地兴致高涨起来:“郁舟啊,你说郁舟?后来都没听说过他的事了。他现在怎样了?”
“听说有人在红灯区见过他哦。一个退学的beta,到那种地方,还挺懂得利用他那张脸的,啧,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哈。”
“他在哪个店接客呢,下次我也去光顾光顾他的生意啊,哈哈。”
“……”
盛炽听了这么久,第一次开麦,声音很冷:“别聊他了。”
“哦哦对,忘记盛哥讨厌那个beta了,都别聊了别聊了,晦气。”
几个alpha立刻附和地呸呸几声,也端起嫌恶而不愿谈及的态度,只在心底发出些意犹未尽的喟叹声。
这群高谈阔论的alpha,见风使舵,堪称愚蠢。
盛炽暗想,眉目间笼罩上一层阴翳,眼神忽明忽暗,有不明意味的情绪在其中翻涌。
盛炽在搬到这片红灯区前,本来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beta了。
他本来以为,如今再见到那个beta肯定都已经认不出对方的样貌了,那种羊羔一样粉白的脸颊,带痣的饱满耳垂,长而密的睫毛——
但是,现在,他跟那个beta搬进了同一个合租房,住在同一屋檐下。
那张脸,跟他记忆里的无限重合,甚至如今似乎更加艳纯。
盛炽凝眉思考,不由得有几分懊悔。
他刚刚不应该冷淡揭过。他是厌恶那群alpha以那样的语气提起郁舟,才出声打断。那些alpha却误以为他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烦躁。
回到合租房,屋里静悄悄的。
盛炽正要回自己的卧室,视线状若无意地滑过郁舟闭着的房门,欲要收回视线时,忽然注意到沈熠的房间有些异样。
客厅没开灯,一片微微的昏暗中,唯有沈熠半掩的房门泻出一截灯光。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沈熠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而沈熠就撑在那人的上方,轻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身下那人裸露的一截小腹上。
灯光下,那段窄瘦的小腹白皙得几乎在莹莹发光。
那样又窄又瘦的胯,盛炽看过就不会忘记,那分明……是郁舟。
盛炽的眼神倏然定住了。
只见沈熠一手拉起郁舟的衣服下摆,一手勾住郁舟的裤腰,便要往下扯——
“你他妈在干什么?”
盛炽不知自己何时闯入沈熠卧室,身体行动快过大脑思考,已经一拳带风地挥了出去。
沈熠反应极快地躲过,却也不得不摔下了那张过于窄小的床,连着带倒一片家具,发起一串砰楞磅啷的声音。
盛炽一时怒气冲霄,只觉眼前像有无数噪点骤然炸开,纷杂炫目,伴随着剧烈耳鸣,额角突突直鼓。
沈熠愕然一瞬:“你发什么疯?”
这过于巨大的动静吵醒了郁舟。
郁舟被这恐怖的声响震得心脏猛跳一下,心慌意乱,不知道该不该睁眼,但怕挨打的惧意反倒让他有了点勇气,好歹要看看下一个拳头从哪个方向挥来,才好躲开。
郁舟吃力地微微掀开眼睛,模模糊糊的,一张年轻的脸庞当先撞入他的眼帘。
那张年轻得犹带学生气的面容,有着暗蓝近黑的瞳孔,极其浓郁的睫毛,炽烈的英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一烧究竟。
郁舟忍住瑟缩退却之意,终于看清眼前的局面:家具凌乱得犹如刚经历一场恶战,两个alpha都神情怪异,气势可怖,不知为何在这里对峙。
“别……”郁舟咬到了一下舌头,疼得嘶气,尾音带颤,“别打架。”
屋内那种一触即燃的氛围立时冷静了下来。
盛炽渐渐归于理智,有了神思去仔细观察现状,目光将郁舟从上至下地扫视一遍,发现郁舟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红晕,额头上敷着湿毛巾,而沈熠的手心里还攥着一条毛巾。
沈熠冷笑:“他发烧了,要湿擦散热。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盛炽也冷声:“湿擦散热,到了要脱裤子的地步?”
郁舟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发觉两个alpha虽然势如水火,但并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胆子也就大了一点,心下也不耐烦了一点。
他头晕得厉害,漂亮的眉一皱再皱,细气虚弱地发脾气:“我想睡觉,你们要吵出去吵好不好?”
……
两个alpha被赶出了房间。
明明昨晚还同仇敌忾地一起抨击beta水性杨花,今天就为了beta针锋相对。
沈熠忍着信息素过敏的痒痛,神情憎恶:“把你的信息素味儿收一收,多熏人不知道?”
盛炽也很是憎恶:“你的信息素都溢出客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易感期到了。”
alpha信息素相斥,原本正常好闻的信息素,也会出于生理原因而互相觉得难闻。盛炽不想再闻这刺鼻的味道,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熠下意识也想回房,却突然意识到郁舟还躺在他的房间……他刚刚被赶出的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在原地驻足许久,心不在焉地将手机摁亮又熄屏,一条“记得吃退烧药”的信息反复编辑又删除,最后烦躁地一皱眉,手很轻地带上门外出了。
郁舟又昏睡了半晌,再醒来时是被系统的提示音弄醒的。
系统颁发了任务,叮咚——
【任务2:存款所剩无几的你必须尽快找到一份来钱快的工作,即使是一份声名狼藉的工作,你也求之不及。你决定重新回到昨晚去过的那家公司,那家公司似乎愿意聘用你为员工。限时:1小时,完成奖励:40积分,失败惩罚:-400积分】
郁舟:“呜,那家公司,昨晚你不是叫我快跑吗?那个前台工作人员也好奇怪。”
【现在没事了。那个前台和经理已经被开除了。】
郁舟烧还没尽退,过去那家公司还要走上半个小时,他昏头昏脑的,看也没看就捞起一旁的外套闷头套上,便急急忙忙出发了。
穿过私接电线的杂乱小巷,年久失修的老式路灯忽闪忽闪,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墙皮剥脱的壁上争相贴着些“不孕不育”、“重金求子”的小广告,夜风吹过便卷起簌簌声响。
郁舟猛走几步,又猛地停下,竖起耳朵细听,又小心地回头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
奇怪。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尾随着他,被注视着的感觉若有似无,却也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生病状态下走得比正常时候更慢,哪怕已经努力拔起脚步,郁舟还是觉得腿软绵绵的,走一段路就踉跄一下。
走了快四十分钟,郁舟终于看见那个公司所在的小楼。
他眼睛一亮,正要快步上前,突然被身后的一股力道猛扯一下,便瘫软地向后倒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郁舟双眼圆睁,正要叫出声,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那手掌几乎覆住了他大半张脸面,指骨粗大,指腹带茧,接触着轻微一动就有粗粝的刮擦感,并不好受。
“别叫。”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郁舟的耳朵。
郁舟几乎被盖得呼吸不畅,努力仰起头,只看到alpha凸起明显的喉结与凌厉的下颚线,说话时声带的震颤感近在咫尺。
确定郁舟已经冷静下来,没有想叫的意思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秦铭还是没有松开手。
郁舟腰间被勒住时,那肥大的外套便如充气物般被挤出空气,继而软软地深深地陷下去。
秦铭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怎么好像,郁舟这外套里面是空的……
怎么会有人穿着中空地跑到大街上。
不会吧。
秦铭皱眉敛神,俯视郁舟。
“你挺能耐的,居然敢来这里?”秦铭的声音带着冷劲,有点凶,身上有刚应酬后的酒气,止不住地往郁舟面上扑。
郁舟的眼神茫然地滑向前方,赫然看见对面小楼的第一层是一家足浴店,亮粉色的招牌一闪一闪,半遮半掩的玻璃门内是紫色的沙发,沙发上一个正在描眉画眼的妖娆男人不经意间与他对上视线,笑着向他抛了个飞吻。
“唔唔。”郁舟挣扎。
只隔着一层外套,深深掐入的手掌完全能感受到那段劲韧滑溜的腰在掌中扭动,像尾活力翻腾的鱼儿。
秦铭不敢用力抓握,松开了手。
郁舟大喘一口气,眼看任务时间所剩不多,怒骂:“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他回头瞪秦铭的那一眼,眼梢泛红,有如火烧。
秦铭看得怔了怔,一时不察间,郁舟便狠狠甩开他跑向了那栋来头莫测的小楼。
那家公司在小楼的第三层。
郁舟爬楼爬到的时候,任务已经只剩12分钟了。
他猛地推开门,惯性带得他几乎是整个人直撞进去的。
新来的前台惊讶地看向门口。
“先生您……”
郁舟啪地把身份证拍到桌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地气虚地问:“应聘,你看我适合什么工作?现在,现在就签合同吧,让我扫地也行,做什么都行。”
前台新来的小员工猝不及防看清了近在前方的那张脸,近乎震撼的视觉冲击力,弄得他一下痴住了,忍不住迷醉地直看着。
这种脸,漂亮得要死。适合做的工作……做什么都行……
小员工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都微微充血发红了。
郁舟见小员工愣住了似的迟迟没有反应,着急地在他眼前挥动手掌。
前台恍然惊醒,不知是被他的迫切感染,还是自己心里有鬼,也急急地拨了通电话,没两分钟,一旁的传真机便开始突突吐纸。
传真机吐纸吐了三十来页,前台拿在手里抖落整齐,便连笔一起递给他,是入职合同,一式两份。
倒计时5分钟。
郁舟匆匆哗啦啦翻过,来不及细看,急得鼻尖冒汗,紧张地抿着嘴,一副眼尾洇着薄粉的可怜样,握笔的手直抖,歪七扭八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郁,舟。
合同签订成功,即刻生效!
直到此时,系统才终于发出叮咚播报。
【任务完成,获得积分40。】
呼啊……呼……
郁舟小口小口喘着,双眼失神地睁着,脸颊潮红,瞳仁涣散,直淌冷汗,额发湿乱,连眼睫毛都被浸湿成一绺一绺。
像是剧幕高潮过后戛然而止的闭幕,激增的肾上腺素攀升到一个新高度,失去支撑点后的坠落感拽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系统却一反常态,不断喃喃自语。
【奇怪。怎么会这样。你的工作内容怎么会是这个。】
郁舟的目光滞涩地、极缓慢地移动,迟钝地去看、去理解合同上的工作内容。
——自本合同生效之日起,乙方须以甲方指定的合作平台作为独家直播平台。
本协议合作期限为,一年。
“什么……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