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内,弥生都不会想着要出门的事了。
两面宿傩是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性格,但也是个为了目的不吝惜手段的家伙。这样的人做对手比单纯的强大狂妄或者不择手段更棘手。
他总有办法对付你。
更何况只是对付一个在两面宿傩看来天真到可怜的弥生。
弥生为两面宿傩上药、包扎,夜晚钻进两面宿傩的怀里做噩梦。
可怜。
我可怜的兄长。
这么脆弱,这么天真,这么美丽。
活该被我抓在手心。
蝴蝶振动翅膀,落入猎人手中,晶莹剔透的罩皿可以用最珍贵的琉璃打造,这座精致的囚笼堆满鲜花与蜜汁。
两面宿傩的手盖住弥生睡梦中皱起的眉头,一点点抚平。
有一点后悔,似乎这样真的欺负的有点过了。
但只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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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茶端上,弥生昨晚没有睡好,慢半拍地抬头。
“菊姬,辛苦你啦。”
菊姬微笑,“职责所在罢了。”
弥生转头看向两面宿傩,“这么大的院子,你就辛苦菊姬一人啊?”
两面宿傩撑着脑袋看了菊姬一眼,菊姬低着头退下。
两面宿傩:“我担心太多人来照顾你你会不习惯。”
两面宿傩腰间绑着绷带,对于这位强大的诅咒之王,或许忍住反转术式不要发动反而难一点。
但苦肉计,弥生总是中计。
两面宿傩:“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平安,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许生气。”
弥生现在对出门这件事避之不及,他害怕触动到自家弟弟的不安全感再发生不好好包扎自己的事件,于是弥生压抑了小小的雀跃。
“也不是一定急着看啊,平安都那么大了,我也不好贸然拜访……”
两面宿傩:“还有呢?”
弥生想起来他还有个不会生气的问题没回答。
弥生:“不生气,兄长和你拉勾,不朝你乱生气!”
两面宿傩端起茶杯抿下一口茶水,掩盖自己有些明显的笑意。
好骗。
两面宿傩有想过把弥生永远关起来的事,正如他准备的那瓶药——他有机会让弥生成为折翼的蝴蝶,永远停留。
但是那会让弥生悲伤、恐惧、愤恨。
诅咒之王不讨厌这些情绪。
但也是第一次,他觉得一个鲜活的人比用简单手段达成禁锢目的更重要。
……或许是弥生真的很会打直球,让两面宿傩安心了一些。弥生让系统害怕的坦然,一定程度上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两面宿傩的纵容。
两面宿傩还是让步了。
他有数不清的能力让弥生变成乖乖听话的傀儡。
但更愿意编织一个谎言让弥生心甘情愿地永远驻留在他身边。
午饭结束,两面宿傩半倚在弥生身边,弥生手里缝着香囊。
弥生:“今天不出门了吗?”
两面宿傩半睁着眼,像一只在自家领地难得懈怠的狮王。
“总不会每天都有事。”
弥生噗嗤一笑,“你现在是大忙人啦。”
两面宿傩:“不开心吗,这段时间一直出门的频繁。”
弥生沉默,放下手里的针线,轻轻把手放在两面宿傩的绷带上。
“……长大了日子总是比小时候困难呀。”
两面宿傩凝视着弥生,看着比自己身量小一号的纤细青年跪坐在自己腿边,低下头,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细小的气流拂过患处,两面宿傩瞳孔微缩。
“吹吹就不疼了。”
两面宿傩:“……怎么可能。”
弥生没想到两面宿傩直接拆穿他哄小孩的话,一梗。
“……这叫心理作用,两面宿傩大笨蛋,你心里舒服一点真实的伤口也会……诶!”
人仰马翻,弥生视角从两面宿傩切换到天花板时竟然有些已经习惯的无奈。
“……又做什么?”
两面宿傩掀开弥生的衣服下摆,弥生急忙拿手去挡,却比不过两面宿傩长手长脚还比自己多两只手的迅速。
被按住了。
骨刺留下的伤疤赫然,弥生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这段时间他被冒犯过这里很多次,以至于要产生肌肉反应,一种隐秘的战栗从弥生心底攀升,他忍不住蜷缩脚趾。
气流吹过肚皮。
弥生一愣,呆呆对上两面宿傩低下的的脑袋。
“吹吹就不疼了。”
……笨蛋。
弥生别过头,不想理会自己超大只的弟弟,但那道气流就像刷子一样刷在他心上。
“……笨蛋。”
两面宿傩觉得好笑,抬头看向弥生,“我是笨蛋?”
弥生:“笨宿傩。”
两面宿傩:“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风从窗棱飘进来,两面宿傩的手掌盖在弥生的肚脐眼上,挡住了这点温度下降的可能。
那只手像一块死灰复燃的炭,烧的弥生心口发酸。
“……都变成疤痕了,怎么可能还疼?”
两面宿傩反问:“我的伤也快变成疤痕了。”
弥生:“强词夺理,哪里好的那么快,而且之前不是还说疼吗?”
两面宿傩笑起来,“是,哪里好的那么快。”他把人拽起来,按进怀里,“之前不是很怕疼吗。”
弥生把脸埋深一点,被骨刺伤害的疼痛忽然蔓延出六年的时间,再一次浮现,他偷偷把眼泪在两面宿傩肩膀上抹掉。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再受伤了……”
两面宿傩不置可否,他不相信这些没有效力的誓言。
诅咒之王会自己落实弥生所有口头的保证。
弥生伸手,环绕住两面宿傩,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点因为两面宿傩展现出的偏执、恐怖、占有而产生的畏惧与警惕被压进了海底深处,他的弟弟还是曾经那个嘴硬但是可爱的弟弟,弥生自觉确认了这件事。
这就够了。
系统无言看着这一切,产生一种惶恐。
……诅咒之王有这么会收拢人心吗?面前这个诅咒之王,比系统理解中的诅咒之王更加可怕。
会编织陷阱和柔情的怪物,和自以为了解怪物的美人。
……真是好看的话本,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宿主身上。
系统两眼一闭,选择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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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系统也算误解了两面宿傩,虽然他的确为了弥生用了不少手段,但至少出于真情。
超过80的羁绊值很难更进一步提升,人总是有底线的,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很难对人怀以无保留的羁绊。
如果能看到弥生对两面宿傩的羁绊值,系统不认为弥生的会更高,单论好感与爱,弥生或许胜过一筹,但是……
羁绊值,混杂着好感、爱意、占有、渴望、欲念、疯狂的羁绊。
它震耳欲聋地响在胸腔之间。
两面宿傩坐在樱花树下,弥生睡在屋内。
菊姬沉默地立于两面宿傩身侧,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两面宿傩也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里梅进门时两面宿傩还在发呆。
里梅:“宿傩大人,五条木的首级已经按您所说交给五条家主了。”
两面宿傩点头,“然后?”
里梅:“五条家主似乎并不惊讶。”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他端的高深莫测。”
里梅继续汇报:“您要找的人,已经有消息了。”
两面宿傩挑眉,“人呢?”
里梅:“鬼女里陶目前伪装成普通的农妇住在村子中,按您说的,我们没有打草惊蛇。”
两面宿傩:“会用到她的,继续看着。”
两面宿傩起身,樱花树安静地往下掉花瓣,一侧,弥生前些日子种下的紫藤花已经冒出花苞,两面宿傩这几日被弥生变着法投喂各式点心,好像真的回到了他羽翼未丰时在乡间和弥生共度的日子。
里梅:“宿傩大人,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两面宿傩:“说。”
里梅:“为何此时您才把五条木的头颅送给五条家主?”
两面宿傩:“有用的道具要等到有用的时机,如果御三家的蠢货能早点学会联手,他当然会早点被送给五条粟。”
里梅略一思忱。
“不愧是您,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两面宿傩随意挥了挥手,“没事就走吧。”
里梅转身,又被两面宿傩叫住。
“等等,里梅。”两面宿傩沉默两秒,“你……没事的话过来找找弥生,随便透露些消息。”
里梅:“?”
两面宿傩:“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是什么样的手段,随便告诉他一些。”
里梅沉默,里梅思考,里梅询问:“要透露到什么地步?”
两面宿傩沉默,难得自己也感觉荒谬。
“……透露到,我只杀过罪人。”
里梅:?
那不就是……完全不透露……?
里梅:“冒昧询问,弥生大人现在觉得您……”
两面宿傩:“……”
啊,现在觉得我?
两面宿傩摸了一下鼻子。
“……大概,认为我是个好人。”
里梅很少会质疑两面宿傩,众所周知他是两面宿傩激推。
但现在里梅也很难说出什么话。
他沉默地凝视两面宿傩,沉默地点头,沉默地离开。
留下两面宿傩一个人,两手抱臂两手叉腰。
……那怎么了。
当诅咒之王,脸皮就是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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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弥生迷迷瞪瞪醒来,两面宿傩躺在他身侧,看起来还在午睡。
弥生起了点坏心思,他伸手掐住两面宿傩的鼻子,面前的人四只眼忽然睁开,眼底没有一丝迷茫。
弥生:……
弥生悻悻然收回手。
弥生:“醒了干嘛装睡?”
两面宿傩:“在陪你。”
弥生:“……”
咳,稍微红了点脸,应该看不出来吧。
弥生欲盖弥彰地起身,被两面宿傩一把捞进怀里,头顶卡上两面宿傩的下巴,热量滚滚传递。
两面宿傩:“明天我会很忙。”
弥生:“嗯?怎么又……”
两面宿傩:“别担心。”
弥生:“……”
用沉默回答不可能别担心的事实。
两面宿傩轻笑,弥生的背抵着两面宿傩胸腔的震动,他在两面宿傩怀里转了个身,面向两面宿傩。
弥生:“会平安回来?”
两面宿傩:“会。”
弥生沉默,弥生皱眉,弥生叹气。
最终,弥生环住了两面宿傩的身体,蹭上前。
唇瓣柔软,与两面宿傩的额头一触及分,两面宿傩的手猛地握拳,又若无其事的张开。
“不要逞强,小心伤口。”
两面宿傩:“……嗯。”
两面宿傩:“等明天回来,会给兄长带礼物。”
弥生:“什么礼物?”
两面宿傩不语。
弥生本能觉得危险,但是……
“……不要太过分。”
两面宿傩满意。
“不会很过分。”
不会很过分——只是一只翡翠镯子。
只是一只——沾满了咒力,看似翡翠镯子的……
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