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面前停下时,弥生后知后觉退到一旁,他蹲下,低下头,从马车上走下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男人。
弥生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垂首时会展现柔和的弧度,低垂的动作使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故意做大一个尺码留有长高空间的衣服披露弥生的锁骨。
弥生:……干什么。
男人摸了摸下巴。
“带走。”
弥生猛地抬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迎面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这是合理的,战国之中,像他这样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平民,贵族想要带回家根本不需要做第二秒的思考——
弥生:“等等……放开我!”
家仆们置若未闻。
弥生是一个连兔子都抓不住的家伙,他此前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孱弱的身体。
手腕被捏出红痕,身体被拖拽到摔倒。
完蛋了。
完蛋了!
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啊!
宿傩……宿傩还在家……
现在被抓走,宿傩和缘一哥想救自己都没地方找人……
“放开我!”弥生张嘴对着家仆的手指咬下去,瞬间鲜血涌出,他被呛的咳嗽,紧接而来的是一个力度极重的巴掌。
……好疼。
肺部开始灼烧,耳畔嗡鸣。
要被抓走了……吗?
弥生很委屈,但也毫无办法,他的耳畔嗡鸣和家仆的声音齐响,弥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尖叫。
被拽的生疼的手臂忽然被松开,弥生咳嗽着抬头。
……脑袋……
……脑袋?!
身侧滚落了家仆几人的脑袋,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摆,弥生哪见过这场面,当即脑袋一阵一阵发麻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面前是一个披着白色长发的男人,眼眸猩红,十指的指甲幻化出人类不可能有的长度。
……妖怪。
落在贵族手里和落在妖怪手里哪个会更好一点。
一定要这么选吗!
弥生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勇气——跑,得快跑——拜托了肾上腺素这把高端局!
杀生丸:……
眼看着面前的人一个翻滚跌进山丛,然后装上了石头彻底昏迷,杀生丸沉默。
杀生丸:?
似乎没告诉他自己是和继国缘一约定好的盟友。
顺路看到所以才会出手,这是约定的一部分。
喂……
不会死了吧?
杀生丸缓步上前,拨开弥生的头发,贵族早在杀生丸出现杀人的瞬间就驾车逃跑,杀生丸无意再追。
好像还没死。
鲜血遮蔽了面容,杀生丸用手指轻轻占了一点。
……好香。
真是了不得的体质,杀生丸不屑于使用吃人等等方法来提升实力,但眼前这个家伙……真应该庆幸遇上的是自己,换作别的妖怪,这小子早就死无全尸了。
出于和继国缘一的约定,杀生丸抱起弥生——这是继国缘一说的要保护的朋友。
送他回家吧。
夕阳高照,两面宿傩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呼吸微弱的弥生和面无表情的大妖。
弥生不知道,他长期来对小怪物的感化教育全部付之东流。
今夜,有一位贵族漂亮的房子铺满鲜血。
=
“醒了?”
弥生慢半拍地眨眨眼。
……白发,妖纹。
妖怪!
弥生惊恐:“宿傩——”
好疼!
身体一动就全身痛!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别怕。”他的手心盖住弥生的眼睛,弥生茫然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两面宿傩手心扫来扫去,带来幅度很轻的瘙痒。
“别怕,兄长。”两面宿傩耐着性子安慰一遍,“这是和缘一合作的犬妖,是他救了你一命呢。”
弥生:……
错觉吗,总感觉自家弟弟后面半句话阴阳怪气的。
杀生丸沉默,杀生丸起身,“我会缘一先生的合作不包括后续的照顾,告辞。”
两面宿傩没有出声,倒是弥生缓过神来。
“请稍等一下!”弥生扶着两面宿傩的手臂,费劲地坐起身,苍白的面容带着一种病态的绮丽,他很不好意思:“真的很感谢您,我先前没有弄清情况,如果……”
杀生丸:“不用。”
他态度还是冷冷的,“人类的东西,我都不需要,不用道谢。”
弥生呆呆地看过来,杀生丸皱眉。
从某种程度上,真像那个女人。那个把父亲大人迷的昏头的人类女人,在数日前甚至被诊出怀孕,一个人类却有了妖怪的孩子。
那个女人的神色。
很像。
“……你们是兄弟。”杀生丸喃喃,感到一种荒谬的好笑。
一个脆弱到没有任何自保手段的,血肉对怪物有格外吸引力的人类,和一个……怪物。
杀生丸:“你不怕他吃了你?”
弥生:……?
吃,什么吃……?
“宿傩……不吃人的。”他有点懵,下意识把两面宿傩护在身后,使当下的情景更加好笑。
杀生丸:……
蠢货,自己就多余问那一句。
杀生丸:“杀生丸。”
弥生半晌反应过来这是面前这位大妖的名字。
“我是弥生,很感谢您……”
“在我和缘一先生约定时限内,我会保护你,如果你需要的话。”他微妙地看了一眼两面宿傩,下一秒不见了踪影。
弥生:“……他们的什么约定啊。”
嘶……好疼!
“再睡一会吧,兄长。”两面宿傩垂下眸子,不容置疑地把弥生压回被褥,“缘一在寻找鬼和鬼杀队,那条狗能帮忙。”
弥生低低咳嗽起来,对两面宿傩管杀生丸叫狗的行为感到无奈。
他也不是很了解为什么一觉醒来两面宿傩忽然变得很乐意叫自己兄长,明明之前还有点别扭。
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这家伙要把兄长这个词语喊的那么微妙。
好像真的要吃掉自己一样。
弥生:“……不要那么没礼貌地称呼人家,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
弥生抬手,碰了碰两面宿傩不明显的黑眼圈。
两面宿傩又盖住弥生的眼睛。
“早上了。”他声音很轻,“等兄长再睡醒就有鱼片粥喝。”
弥生:“昨晚你去干嘛了……咳咳……怎么有黑眼圈?”
两面宿傩笑起来。
“因为兄长受伤,我睡不着。”
假的。
我只是去杀人了。
顺便吃了顿“晚饭”。
有反转术式的身体不会留下黑眼圈,这只是一个小伎俩,让弥生觉得心疼。
果不其然,弥生轻轻抓住了两面宿傩的手腕。
“……抱歉。”
两面宿傩神色不动:“为什么抱歉。”
弥生的黑发杂乱地披在地面,过低的领口展露他玉一样的肌肤,弥生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两面宿傩想起昨晚去的庭院,那里已经铺满鲜血。
即便如此,弥生现在苍白的状态也格外碍眼。
弥生轻轻摩挲两面宿傩的踝骨,他确实很愧疚,是自己没有搞清楚现代社会和战国的区别,“抱歉……让你担心,差点就没回家,我……”
身体被拥抱,大概是考虑到他身上还有伤,两面宿傩比平时更克制。弥生的眼睛仍被捂着,他莫名从这份并不用力的拥抱里体会到一种窒息和恐惧。
应该拿那些人做一些口脂,这样弥生的嘴就不那么白。
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想,把弥生笼罩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弥生在可怜巴巴地道歉呢。
他怎么会知道那些对他起了贪欲的坏家伙已经在地府报道,更不知道——正抱着他的好弟弟,肚子里还有没消化干净的残肢。
肩膀处,两面宿傩微微颤抖。
……在哭吗?
弥生手忙脚乱地回抱自家弟弟,刚才那点微妙的警惕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对不起,宿傩——别哭,不会有下次了,兄长不会再随便出门了……”
然而两面宿傩在笑。
鼻间环绕着弥生的气息,两面宿傩张嘴含住了弥生的耳朵,兄长的身体立刻在身下颤抖,弥生的侧脸与两面宿傩相贴,细小的绒毛像一只水蜜桃。
弥生无助地攥紧两面宿傩的衣服,耳朵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他几乎颤抖起来,“宿傩,不要……好痒……宿傩……”
好可怜。
好可怜啊,我的兄长。
只能无能地抓紧我的衣服乞求我心软——可是我怎么会心软呢?
两面宿傩的舌头摩挲弥生的耳廓,感受到身下更剧烈的抖动,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压着弥生让他动弹不得。
“可以不要离开我吗?”
热气直直地冲进弥生的耳道,弥生哆嗦着想要转头,却完全被两面宿傩控制,自家弟弟的手很有力气,一层薄薄的茧紧紧贴在弥生侧脸。
弥生的声音带上一点哭腔,伴随着他断断续续的咳嗽。
“不会离开的,宿傩……对不起……宿傩……好痒……”
两面宿傩笑了。
不要食言哦,兄长。
两面宿傩起身,弥生泪眼婆娑地恢复视觉,愤愤打了一下自家弟弟。
好坏。
两面宿傩好坏。
……但是。
弥生对两面宿傩藏在皮囊之下的恐怖一无所知,他伸手抓住两面宿傩的手。
我的弟弟是个好孩子。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想。
两面宿傩回握,“睡吧,兄长。”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从你擅自捡回一个不知道感恩的怪物开始,从你握着怪物的手把花种种下的那一天,你怎么会还有脱离怪物的奢望。
两面宿傩闭上眼。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这是你自己招惹来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