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醒了。”
“醒了吗?”
继国缘一转头看向给弥生盛热汤的妻子,“小心烫手。”
热腾腾的海带汤被送到弥生嘴边,弥生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口温热的海带汤瞬间让他从喉咙到胃都暖和起来,“……谢谢,阿诗姐,我怎么在这……”
诗动作一顿,有些求助搬看向自己的丈夫。
继国缘一沉默。
继国缘一:“那个孩子送你过来的。”
……宿傩?
昏昏沉沉的大脑慢慢清明过来,弥生探头探脑往外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抱着一碗海带汤蹲在门口的臭小子。
弥生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弥生:等等。
宿傩的四只手四只眼明晃晃地露在外面,那阿诗姐和缘一哥他们——
“宿傩他——”
“弥生。”继国缘一打断了弥生,“……这孩子有四只手。”
场面一下冷硬。
诗皱着眉,把热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半晌没说话。
如果今天不是这个畸形的小孩冒着风雪来找他们夫妻,恐怕弥生就真的要出事了,可有四只眼四只手的小孩,诗心里说不害怕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嘴里想说的话兜兜转转,最后只苍白地问:“要是被村里其他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好……”
窗外,风雪将歇,两面宿傩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
两面宿傩:“我很快就走。”
弥生:“他是我弟弟。”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两面宿傩眼睛睁大些,尚且年幼的面庞没有日后诅咒之王的风采,无端显出几份稚气。两面宿傩呆住,真不知道该说这家伙蠢还是脑子缺根筋。
自己是个麻烦。
两面宿傩其实不在乎这件事,但这是事实。
任何善于生存的人都知道,不要招惹麻烦。
“宿傩……宿傩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没做,若是生来如此就要被歧视迫害,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诗捏紧了袖子,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继国缘一还是那副面瘫脸,但微微垂下了眼睫。
“我会想办法藏好他的,至少等到他长大些,现在天气这么冷,他又年纪很小……”
弥生请求,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劣质灯烛的映照下平白多出一种脆弱,皮肤苍白得似乎透明。
弥生仍在现世时,是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
他身体不好,父母和睦,弟弟是个臭屁又可爱的侦探爱好者,完全跟了爸爸那个侦探小说家——
工藤弥生,虽然大半日子都呆在病房里,但也不觉得日子很难过。
他很早接受了自己会先一步离开家人的事实,但在有机会获得健康身体重返现实时,很难不意动。
虽然现在系统这个状态一切都是空谈。
弥生咬了咬下唇,看着不说话的一对夫妇。
“……就让我留下他吧。”他轻声,“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至少让宿傩……”
“弥生,这话不能说!”诗打断了弥生。
“……要藏好他。”继国缘一终于开口。
“……缘一你……”
“若是先天如此,大概……”继国缘一皱了皱眉,“大概,他也不想吧。”
两面宿傩:……
搞笑。
他无意识捏了捏衣角。
遇见一个蠢货已经非常难得,遇见三个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对自己当然没有坏处。
诗:“要怎么藏住,更何况你自己本来就过的不容易,加上这小子的口粮,恐怕日子要紧巴巴的了。”
弥生:……
忘了这事了。
因为之前过的完全不缺物质所以穿越后也没有习惯生产力低下吃不饱的日子——
可恶啊!
先前靠着会的那点医术虽然不种地但还过的不错——毕竟这个时代的村医简直是珍稀动物……
但现在怎么办。
那点余裕可不够再养一个小孩子!
诗一看弥生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没考虑到这方面,她敲了敲弥生的额头,“我和你缘一哥可以帮扶你一阵,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
话没落地,门又被敲响。
“是炭吉。”继国缘一起身,一手拎起两面宿傩把他丢进弥生被子里,两面宿傩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摔进了弥生的香气里。
……啧。
那个剑士,未免太强了。
想借力起身,但一双没什么力气又白皙的不像平常人家的手压住了自己的脑袋。
两面宿傩:……
可以随便挣脱的力度。
……但没必要。
两面顺着那层对自己而言可以说的上不存在的力度砸进弥生的小腹,弥生哆嗦了一下,“碰到我痒痒肉了。”
两面宿傩更加无语,但坏心眼地蹭了蹭,得到一个威慑力为零的脑瓜警告。
“缘一先生!”门打开,炭吉身上带着浓重的冷气,诗盛了碗汤送去,炭吉没心情理会,“你看到弥生了吗,我约好要给他——”
“炭吉叔!”弥生赶紧开口打断,挥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灶门炭吉见到人,松了口气。
“晚上出门还安全吗?”继国缘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上次那种怪物还有出现吗?”
“这倒没有,似乎上次被打跑后他们就不敢再来了。”
继国缘一皱眉:“但杀不死总是祸患,就算不在此处,跑到其他村落也是威胁。”
灶门炭吉点头,叹气。
“还要多谢缘一先生教我呼吸法和剑法。”
继国缘一眨眨眼:“没事……”
“缘一害羞啦。”诗笑眯眯走上前,“他这人,炭吉叔你也知道。”
继国缘一转过头,不理自己的妻子。
……无聊。
两面宿傩用手指扣了扣弥生的后腰,隔着一层衣服,那股令人迷醉的香气不减,反倒显得越发若隐若现,两面宿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脑袋被安抚般摸了摸。
他以为自己在摸狗吗,两面宿傩不满地磨了磨后槽牙。
手顺着弥生的腰线不安分地摸来摸去,蓦地,两面宿傩的手指在一处凹陷下滑。
弥生哆嗦了一下。
……这小屁孩,都说了自己有痒痒肉,还摸上腰窝了!
抓住两面宿傩尚且不大的手,弥生能感受到小孩手背上的冻疮,本来苛责的心瞬间软了两分,弥生一直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但现在这个丢盔弃甲的速度还是让他不好意思。
弥生松了松力度,有点警告地在两面宿傩的手腕上点了点。
这样的力度,和纵容的区别是……?
两面宿傩默认这是纵容,继续探索自己这个忽如其来的“兄长”腰上的两处凹陷。
弥生急了,他一手捏住两面宿傩的鼻子,试图警告这家伙别太过分,然而两面宿傩本就沉溺在弥生周身的清雅香气中无法自拔,被捏住鼻子反应更大——
“阿嚏!”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弥生捏着两面宿傩的手松开,也没心思管两面宿傩在自己背后作乱的手了。
完啦。
弥生两眼一黑。
=
是晨。
昨夜灶门炭吉发现两面宿傩后险些尖叫,还是继国缘一反应快拉住了人,不然两面宿傩恐怕昨晚就可以经历被村民驱逐出境了。
几人围坐谈到深夜,窗外风雪又起,灶门炭吉只好留在弥生家住了一夜。
“弥生啊……”灶门炭吉背上背篓,发出从昨晚发现两面宿傩后第21声叹气。
“……你别说了炭吉叔,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把宿傩留下了。”
灶门炭吉无奈,瞥了眼站在弥生身后面无表情的小孩,压低了声音:“弥生,有些话叔说了你别不高兴,我看这孩子面相不善,日后恐怕大有祸患。”
四只眼睛面相能善才有鬼了,弥生一边低咳一边胡乱点头,“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的。”
灶门炭吉知道弥生这是没听进去,只好止住话头。
……只是希望自己那点直觉不要成真才好。
“炭吉叔,你不会后悔吧?”
临送走灶门炭吉,弥生抬头,刚刚退下的高热仍在脆弱的身体上留有印记,嘴唇没什么血色。
“答应了怎么能反悔呢。”灶门炭吉笑着,拍了拍弥生的肩膀,“你平日多和缘一先生交流,他身体好,一年四季手掌都是热的,哪像你这个小身板……”
说起继国缘一,灶门炭吉对这位神秘的剑士实则并不了解,这人忽然出现在村庄里,自称缘一,好在人很朴实,无论是做农活还是帮村民们守住安全都是一把好手。
“那就说好了,明天起我让宿傩去您那帮忙烧炭,您直接用我们日常的炭火做薪酬……”
“行行行,外面冷,快回去吧。”
银装素裹,弥生扬起一个略带忧愁的笑脸,素色的衣裳随风微动。
“宿傩?”弥生转头,仍伴随低咳声。
“快回家吧。”弥生拉起两面宿傩的手,感受到一股稳定的热量在手心散开,他忍不住抓得更紧一些,大约是昨夜下雪下得尽兴了,一轮太阳慢悠悠地悬挂着。
不大暖和,却很舒服。
弥生终于松开眉头。
不知道自己擅自救了这个孩子的选择是好是坏,原以为能有机会获得健康再回到家人身边,如今似乎又成虚妄。
……但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
弥生低头,看着两面宿傩弯了眉眼,“今晚吃关东煮哦。”
两面宿傩:……
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而独属于弥生的香气又在鼻子周围环绕,两面宿傩收回视线。
指尖挠了挠弥生的掌心,“我要吃肉。”
“要叫兄长。”弥生笑着。
……希望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可怜孩子能过的好些。
这样的话,哪怕再也不能回到现实,至少,也不算白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