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紫色空间内的一切事物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杰特的身体还在以冲袭的姿势行走的速度在朝着劳利逼近。
劳利对此感到惊骇不已,因为上一次与剑圣对决的时候,他遇到了同样的情景,明明他的加护可以大幅度放慢自身周围半径三米内的时间流逝速度,可眼前的对手却已经强大到无法被静止的程度。
唯一不同的是,剑圣是一个集大量加护于一身的人,他即使能够放慢剑圣的速度却也无法将她杀死,而杰特却不同,尽管他的速度已经到达了剑圣那种程度,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加护的普通人而已。
劳利拔出短剑指向了杰特的咽喉,在等待杰特自己撞上武器死亡的同时,内心却不由的生出一股惋惜之情来。
杰特与他是何其的相似,他们都是凭借着自己普通的身躯不断磨砺成为如今的强者,可他们在面对真正的天才之时才发现,只靠努力根本远远不够,他们缺少更多的是天赋,是从一出生开始就碾压别人的气运。
就好比现在一样,劳利只比杰特多出一项加护能力,却能够完全扭转局势,将本来或许可以赢过他的杰特给置于死地。
可是……真就要杰特就这么去死吗?劳利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当中。
如果杰特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手里,那是不是也就代表着那时候与剑圣对决,他也不该侥幸活着?
杰特就像是他的一个影子,一个可以预示他未来结局的例子,所以他倒更希望杰特能挺过去,这至少也能证明,即使像他们这种普通的人,总有一天也能将剑圣打败。
这是他毕生所有的追求了,如果身未行梦先死的话,他这二十多年的努力又还有什么意义?
正在劳利为胡思乱想的一切而低迷时,他忽然间抬头又看到杰特的脸上多出了一分惊恐的情绪,但尽管如此杰特进攻的姿势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没有想着避开劳利对他发起的致命反击,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想要证明自己!
“不惜殒命也要打破我的从容吗?”劳利有些震惊了,因为恰恰相反,他没有和杰特一样的觉悟,所以那时候与剑圣对决才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是如何做到视死如归的,他只知道身为一名盾卫要做好防下任何攻击的准备,即使无法防住也要及时躲避,而不是送死。
是因为职位的特殊性吗?剑士与盾卫的考虑确实应该有些不同,不过这都不再是劳利眼前有时间思考的东西了,因为他的加护时间即将结束,他必须要在与杰特换伤又或者躲开杰特的进攻重新寻找机会之间尽快做出选择。
最终他选择避开了杰特的攻击,同时也在避开的一瞬间解除了滞时领域的效果,而后杰特如同一道雷电般紧贴着劳利穿刺而过,这一击的力量恰巧不巧的击中了远方向托斯吉家庄园的瓦罗钢铁门,那世上最坚硬的铁门竟然撑不住被力量挤压到变形,连同大片被粉碎的杂物一起消失在了天际当中。
看见这一幕的劳利感到庆幸不已,他刚才若是没有躲开的话,这一击恐怕就算是他的瓦罗钢盾牌也抵挡不住吧,即使抵挡住了,他的身体也绝对承受不住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杰特当真是强如剑圣一般可怕……
然而得到劳利的这种肯定是有代价的,此刻的杰特浑身都在冒血,他的肌肉因为强行解放限制使用力量而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显然是无法再连续使出第二次刚才那样的攻击了。
可即使是这样杰特依旧缓缓转过身来持剑而立,他没有顾虑自己身上的伤,而是还在计划着对劳利的下一次进攻。
“你还想发起一起刚才那样的进攻吗?你会死的……”劳利内心有些害怕且忍不住的为杰特感到担忧道。
他不舍得杰特这样的对手死于这种方式,这是属于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就如同杰特对厄里斯所做的那样。
“借用另一位阁下的话来回答,不这样做的话怎能让阁下尽兴呢?”杰特再次摆出了姿势准备蓄力攻击,虽然身体上的伤势代表他肯定要落败了,可心理上,他仍想再与劳利多上一招半式的较量。
劳利明白并理解了杰特的意愿,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即将的结果,他苦笑了一阵之后,向杰特提问出了一个极其认真的问题。
“向我说实话,你是托斯吉家的敌人吗?托斯吉家少主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对此杰特当然是一头雾水,同时他也不想对一位自己尊敬的对手说谎。
“当然不是,我只是来救一个孩子的,与阁下切磋是命运附赠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劳利终于释怀的笑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当着蓄势待发中杰特的面将短剑插回了盾牌内面,然后收回了盾牌,随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此地,并向杰特摆手表示:“这场对决先就这样吧,我还有任务在身需要去处理,以后除了剑圣,你也将是我时刻会登门挑战的对手,若想死的话,请等到下一次相遇吧。”
杰特没想到劳利会在战斗到最激情的时候选择收手,片刻的错愕使他刚想开口叫住劳利,却因为浑身肌肉的松懈以及伤势而忍不住整个人垮倒在地上。
他口中咳出鲜血甚至看到的东西都开始变的模糊,可依旧伸出手来想要叫住劳利,这时同样伤势不轻的厄里斯拖着身躯来到了倒地的杰特身边,沉默了一阵之后表示。
“别费劲了,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你已经输了……”
“如果你还想打的话我不介意再陪你练练,这次听你的,我不再使用加护,而且对付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状态下的你,我用一根手指应该也足够了。”
厄里斯虽这么说,可他已经在思考怎么保住杰特的性命,他同样将杰特视为可敬的对手,所以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于这种方式?
他没思索多久就将杰特给搀扶了起来,左右环顾寻找起了要去的方向,而杰特因为被牵动了浑身上下的伤口而痛的忍不住叫了起来,又一次被厄里斯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一顿。
“刚才逞强的劲儿呢?现在倒是知道叫疼了。”
“忍着吧,不先找一个有能力的人帮你治疗的话,你会失血而死的。”
而说起治疗,杰特倒是终于想起了奥尔兹,并且咬牙抬起手来指向远处的建筑说道。
“牧师,他可以帮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位,他不是正在和恶灵纠缠吗?你确定他现在有空吗?”
杰特知道厄里斯只是单纯的想和他保持聊天,好维持他的清醒。
“虽然他是个混蛋牧师,但附近想必也没有其他牧师了,我们没有选择……”
“虽然你一口一个混蛋的叫他,但听起来你们关系不错嘛,你们冒险者都习惯这样恶心自己的朋友吗?”
“你曾经不也是一名冒险者吗?还骂自己师父是老不死的东西……”
“哈哈哈,你对我倒是挺了解的,应该做了不少功课吧,说说看,你还知道我些什么秘密?”
……
等到厄里斯终于带着杰特赶到奥尔兹原本所在的房间时,这里却只剩下了一片狼藉而不见半个人影。
无奈之下,厄里斯只能晃了晃搀扶着的杰特询问:“喂我说,你的牧师朋友可能跟恶灵约会去了,据你所知,他喜欢在什么地方调情?”
杰特并没有回答他,这也让厄里斯意识到了不对,赶忙转头查看杰特的状态,这一看才发现杰特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就连呼吸都微弱到感觉不到的程度。
“你这混蛋……”厄里斯气的咬牙切齿:“要死你之前怎么不去死?都坚持到这儿了还给我装死,信不信我现在就拿你祭刀?”
狠话说的再多也只不过是发泄内心的无助感,厄里斯也彻底慌了神,他不都不惜扛起杰特在无人的走廊内狂奔起来,过程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伤患,身体已经很难再承受这种程度的压迫。
与此同时,奥尔兹正被恶灵附身纠缠,强撑着意志去往托斯吉家的地牢,那是他此生存在最大心理阴影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次在他家霍特家族地牢发生的事件的话,肯定也就不存在他现在与自己姐姐莉亚矛盾的关系了。
可说到底莉亚并没有错,她甚至都不知情,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奥尔兹亲手杀了他们的父亲这一个结果,也是从他杀了他们的父亲之后,霍特家族遣散他们姐弟也各奔东西,世人也逐渐遗忘了那个姓氏为霍特的小地方贵族的存在。
“弑父者能够成为牧师,是不是这世上最荒唐的事情?”
“你被自己的姐姐怀恨至今,却还始终死皮赖脸的活着,终究你也只是懦弱自私,就别再暗示自己是为了她而做出那个决定了。”
恶灵不时的在奥尔兹耳边低语,尽管他是牧师有对付恶灵的手段,但在被触及到内心深处最疼痛的伤疤时,也还是会被影响到力量的根本。
想要调用神圣的力量就需要保持纯净的心境,而想要保持纯净的心境就需要他战胜心中的阴影,又或者彻底遗忘掉它。
“你的手已经洗干净了吗?手上沾染了自己父亲的血是一辈子都无法洗干净的吧,低头看看,你还记得他的血是什么颜色吗?”
奥尔兹的脸色惨白,他不敢低头去看不过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骗自己的父亲喝下了毒性最强的药,那种药甚至会将人的血都腐蚀成黑紫色,可他必须这样做才能削弱父亲的实力从而将他杀死!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父亲临死时望向他的那赞许的眼神,就好像他希望奥尔兹将他杀死,他终于了却心愿了一样。
明明是他想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王室处置,不顾及任何父女之情,可他临死却还表现的解脱,这让奥尔兹绝对无法接受!
“别傻了,其实你那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你的父亲深爱着你和你的姐姐可他没有选择,他是家主,必须为全族所有人的命运考虑,无法给王室一个交代的话,霍特家族当时所有人都将为你姐姐陪葬,当然,除了已经成为牧师候选人的你。”
“所以,你的确杀死了一位最爱孩子的父亲,确实杀死了一位最称职的家主,如果不是因为你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霍特家族一定会走向昌盛,而且你的姐姐也不一定会被王室处死。”
“不就是具有反抗军的嫌疑吗?只是嫌疑而已,你们的父亲不会让你姐姐她被处死的。”
“闭嘴……”奥尔兹点亮了手中的火把,他四处挥动着火把欲图将恶灵驱散,可恶灵始终是阴魂不散。
晃动时的火光照亮了地牢中的每一样刑具还有那些已经被处死在刑架上的士兵尸体,而那些尸体的脸,竟然全部是他父亲的模样。
“杰特,你这混蛋可真是把我给害惨了……如果不是我及时在那女仆身上采补过了力量作为临时支撑,恐怕就连地牢都到不了吧。”
他望向那些刑架上每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决心就在这一次彻底战胜内心的恐惧!
他自认为这是他唯一的弱点,只要度过了这道难关,他甚至有可能进阶成主教这种更高更接近神明的神职,到那时世上将再无困惑他的问题,他也将受到全国所有人甚至是国王的敬仰膜拜!
“虚伪,贪婪,或许可以帮助你遗忘曾经的恐惧,可那样做你还称得上是牧师吗?牧师不该是秉承着纯良本性造福世人吗?”
“区区恶灵懂的倒是挺多。”奥尔兹将神杖召唤于手中指向刑架上的尸体,已经准备好了焚烧掉自己的恐惧。
可就在这时,恶灵的再一次低语却让奥尔兹僵住了动作。
“可是你的朋友就快要死了,你那个名为杰特的冒险者朋友。”
“身为牧师你该清楚,灵体不会说谎,他欠我灵债,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已经所剩不多了。”
伴随着幽邃的低语,恶灵现身捧住了奥尔兹呆滞的面颊,引导他缓缓转过了方向。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只需要一点点灵债即可。”
“答应吧,你不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