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去的那抹身影窈窕纤细, 似乎瘦了许多, 人看着也多了清素少了俏丽,像是宁泽又不像,徐呈不过愣了片刻便追了上去, 是人是鬼他都要瞧个清楚。
“宁泽”这个名字被徐呈这么轻易坦然无畏的叫出口激的陈嗣冉心里火起, “韩仪清”一离开,他不再那么拘谨, 指着徐呈骂道:“厚颜无耻的小人, 宁姑娘的名字你怎么还叫得出口!”
见徐呈似乎又要去纠缠“韩仪清”, 陈嗣冉更忍不得,忙张开双臂拦他, 却被他撞开倒在了花丛中, 压倒了一丛菊花,再站起来时徐呈已经冲到了圆洞门口。
他忙爬起来,急跑几步拽住了徐呈,而徐呈也抓住了宁泽,三个人你甩我我甩你, 谁也没甩脱了谁, 互相拉锯成了僵局。
徐呈的手触到她的那刻,宁泽心里翻涌一阵, 像是吃坏了东西,有些恶心, 绵绵密密的激的她好像得了恶寒之症。
那手抓的太紧, 手骨都被他压迫的仿佛将要折断。
“你个登徒子, 放开我们小姐!”菱花也过来掰徐呈,奈何女儿家力气终究不如男子,那手没被她掰动分毫。
宁泽听到登徒子三个字,心里像月破乌云似的,她不由得笑了笑,菱花这一句话照亮了她的处境!宁泽被抓住的是左手,她的右手早上过来的时候被采苹套了个竹节纹银质的手镯,她用拇指勾住手镯,用上全身力气挥了一巴掌。
“啪”一声响,惊坏了许多人,徐呈被她打的脸一歪,保持这个姿势好久,才转过脸带着些不可置信看着她。
“放肆!”宁泽喝道。
她现今是什么身份?将来又是什么身份?以她的身份来说这么打徐呈一巴掌似乎不为过。她打完了因为生气和激动,红了眼眶,不自觉落了两滴泪,看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一副被轻薄了的样子
徐呈被打懵了,陈嗣冉也有些被吓到,抓住徐呈的手放松了几分,被他一甩甩开了,徐呈抬手擦了擦嘴角,见手上都沾了血,他这一生可还从未被当众羞辱过,愤怒瞬间占据上风,哪里还管这人是宁泽还是别的其他人,手一拧,拽的宁泽一个踉跄,怒道:“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可恨的是也只能甩他一巴掌,做不成别的。
宁泽冷笑看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是谁又能怎样,徐呈自认平日算是和善的,一般人来招他他也不在意,可是这不代表可以羞辱他。
“我是弓高侯府的韩仪清,你舅舅未过门的娘子!”
徐呈笑了笑,玩笑也要适度,这种托辞骗骗小毛孩子也就罢了,张口想讥笑她,却见她眼中带着轻蔑和嘲讽。他愣了愣,想了想她似乎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目光里带着怀疑审视宁泽,这姑娘也不慌不忙的回瞪他,似乎不像是作假。
沈宜鸳虽然不喜欢“韩仪清”,却不能眼见着徐呈犯错,走上前拉了拉徐呈道:“阿呈快放手,这位确实是弓高侯府的二小姐。”
徐呈抓人的手僵住,被他抓住的手臂瞬间千斤重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他又打量了宁泽几眼,此前越看越像宁泽,现在越看又越不像了,沈宜鸳一拍他,他连忙松了手,高涨的气焰瞬间熄灭,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闯了祸。
宁泽再不搭理他,带着菱花坐上软轿,一路被抬着出了魏国公府。
沈宜鸳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涌上些疑惑,问道:“韩姑娘和宁家的那位姑娘很像吗?”
徐呈还处在震惊中,生怕被他小舅知道这事,慌张的左顾右盼正见吴青石从山道上的一丛红黄相间的花中露出头来,顿时急的不行,忙道:“小姨,我要去陪着外祖母,我先走了。”
说完拔腿便走。
陈嗣冉对沈宜鸳并无恶感,反而觉得这个姑娘和善可亲,在旁边回答说:“韩姑娘和宁姑娘确实有些像,我第一次见到宁姑娘时也差点错认了。”
沈宜鸳眼眸微垂,向陈嗣冉颔首致谢,却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事情被她忽略了,转身要走时余光瞥见有一方素白手帕躺在菊花丛中,她想这应该是方才徐呈和韩仪清争执时落下的,俯身拾起,见手帕有一角焦掉了,似乎是被火烧过,手帕上面绣着一簇小黄花,似乎是春日最多见却不惹眼的迎春花。
她压下心底那点疑惑,收好手帕,迈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宁泽换了马车,一路疾行,回到别庄本要直接去见韩仪清,却被等在门口的采苹拉着转道去了正堂,她这一趟寿宴接二连三遇见好几桩事,以为这一天终于过去了,却忘记了一件事,她在水榭上帮宋楚文出头可是得罪了韩仪琲。
小田氏正坐在正堂中,她旁边站着两个嬷嬷,一脸横像,韩仪琲坐在下首,她脸颊一侧抹了药,黄黄的附在脸上,这几人似乎正等着宁泽回来好兴师问罪。
这小田氏是现今弓高侯府侯夫人田氏的侄女,姑侄沆瀣一气将个弓高侯府弄的乌烟瘴气。宁泽上辈子虽然颠簸,活得却十分简单,从不曾参与过这些高门内斗,今日一番事下来已经觉得心力交瘁,被徐呈抓过的手腕处还在隐隐作痛,心情实在有些不好。
且说小田氏被大长公主从魏国公府赶了出来,一面羞一面怕,羞的是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怕的是得罪了成国公府恐怕会影响自己夫君的仕途。
回到侯府时,看到韩仪琲一副委屈的模样儿,不由得气从中来,指责道:“你还有脸哭!明天你就去成国公府谢罪,不论你是下跪还是怎样,必须得求得宋小姐原谅。”
韩仪琲只当母亲说笑,摸着脸哭道:“母亲,我疼。”她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女儿家金贵,万一破了脸皮,将来亲事可就艰难了。
小田氏虽然觉得她活该,可这也是她身上掉的一块肉,更多的是心疼,忙唤人去叫大夫,好一会等大夫看完,给韩仪琲抹好药,小田氏又正色道:“琲儿,你今日这事可是大大的做错了,那宋楚文的父亲可是你父亲的上峰,你今日做出这种事可有替你父亲想过?今日这事如果不能让宋楚文消气,你父亲的仕途恐怕就完了!”
韩仪琲有些不以为意,推宋楚文下水前沈宜鸳就答应了后面的事会帮忙处理,沈宜鸳背后可是大长公主和沈霑!
她将沈宜鸳的话说了,小田氏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女儿可能是与虎谋皮,这两边他们谁都不能得罪,还是道:“明日你还是要去成国公府,即便是龙潭虎穴你也得去!这事容不得商量!”
韩仪琲哭道:“我去了铁定要被羞辱,我不去,这事儿都怪堂姐,若不是她,今日宋楚文可就逃不掉了。”
小田氏气道:“你被人做了筏子还不知道!今儿还真是多亏了她,没有她救了宋楚文,明天你就等着看我们家被抄家问斩吧!”
韩仪琲觉得母亲危言耸听,她父亲好歹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员,若是再有爵位加身那也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贵了,她觉得母亲有些胆小怕事,换成父亲未必真的就怕那成国公。
到底韩仪琲没能劝说了小田氏,哭着去找了祖母,谁知道她母亲和祖母耳语一番又带着她来了韩仪清的别庄。
今日寿宴上小田氏才意识到一件事,韩仪清的身体是真的大好了,虽然这些年她们之间多有嫌隙,但好歹是一家人,如果韩仪清真的嫁给了沈大人,那她们今后的日子会更艰难。
她不似宁泽所想是来兴师问罪,反而是来讨好的,宁泽一进正堂,她就亲切的抓住宁泽,笑道:“中秋那日见你就觉得你身体好了许多,今日再见果然光彩照人了。”
宁泽被她这种突然的亲切弄得一个激灵,像是小孩子要捉弄谁,先故意讨好一番,之后再狠狠抛弃,旁边的菱花似乎也被小田氏这种笑盈盈的样子吓到了,木愣愣的给她行礼,疑惑的叫了句:“二夫人?”
如此临时抱佛脚来讨好她?是觉得她是傻瓜,还是此前韩仪清表现的太良善?宁泽苦笑,觉得好多事情不能按照常理推论。
小田氏坚持拉着宁泽,又闲拉扯了一堆,宁泽才有些明白这位二夫人的来意。
小田氏道:“我听大夫说这天生体弱从小吃药的人于子嗣上都有些艰难,我们都知道魏国公府是本朝第一的权贵,沈大人又身居高位自然不能无嗣。”
“所以呢?”宁泽看都没看她,回的有些冷淡。
小田氏觉得这个侄女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只是这些年来觉得她活不长久便未曾关注过她,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一样,又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总要安排一两个随嫁的,你看你堂妹仪琲模样也出挑,从小身体便好,我想着不如便让她委屈一下做你的随嫁?”
宁泽气的发抖,算是开了眼界,这位二夫人真是有够开门见山,她不知这世间上还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在这样的人家长大的韩仪清身体能好才怪,不等宁泽说什么,韩仪琲已经霍的站起来,急道:“母亲,您在说什么!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宁泽端茶的手一直在颤抖,索性摔了茶杯,一地碎瓷躺在茶水中间,小田氏不知道她还是个烈性子,半天道:“仪清,这事我已经和你祖母商量过了,她也是同意的,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我们系出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为人妇不知道其中艰辛,我们两房之前虽有不快,却都脱不开弓高侯府这个壳子,你早晚是要答应的。”
同株分枝,花开各边,此话果然不假,宁泽实在忍不得,高呼道:“把这个恶妇打出去!”
有人应声而来,却哪敢真打,还是老老实实将这些人请了出去,小田氏被叫了恶妇也不怎么生气,似乎成算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