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冬阳暖融融的照进屋子,梁暮烟端着药碗进门时李清钰正歪在榻上看账本,清隽的眉微微缩着,都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管家不易,镇威侯府的窟窿恐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难怪娘亲最近频频犯头风症。
“娘。”
梁暮烟将药碗放在案几上,轻声开口:“我熬了些补药,对娘的头风症有好处,您趁热喝。”
李清钰抬头瞧见女儿眉头舒展,宠溺一笑:“这些叫下人做就好。”
说着接过药碗,小口小口抿进了一碗汤药。
梁暮烟见母亲喝完,立刻递上蜜饯。
“娘亲甜甜嘴儿。”
李清钰捻起一个梅子干送入口中,看着女儿浅笑。
还是女儿家贴心,儿子再怎样也不会这般黏在娘亲身边,可惜她竟错失了女儿十几年……
若不是那恶毒村妇,她们母女怎会如此缘薄!
“都是娘身子不争气,没能护好你。”
李清钰握着梁暮烟的手,眸间略带歉意与自责,今早的事她都听说了,夫君同婆母一心将女儿推出去挡祸,另有沈凤鸢同梁月白跟着煽风点火……
“娘,您要是再这样便是女儿的错了,不该让您跟着操心,还犯头风
症。”
梁暮烟回握李清钰的手,眸光闪动。
“我的好女儿。”
李清钰绷不住,将梁暮烟揽入怀中细细摩挲着她的发顶,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大梦二十载,她竟从未看透自己的枕边人,当初信誓旦旦说一生只爱一人,到头来早就有了外室,外室之女甚至比她的女儿还要大两岁。
如今更是宠妾灭妻,连她一双儿女都不能善待。
先是对梁暮烟横挑鼻子竖挑眼,今早又说出要让梁凌风让位的话,叫她怎能不心寒。
都怪她软弱无能,才会让一双儿女跟着受委屈,从今往后就算为了他们,她也该硬朗起来才是。
“放心,有娘亲护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嗯,有娘亲在女儿什么也不怕,所以娘要赶快把身子调养好才是。”
梁暮烟仰头一笑,眉眼间尽是小女儿的依恋。
李清钰被她逗笑,刮了刮梁暮烟的小鼻子道:“有你每天不是汤就是药的供着,娘想不好也难。”
话音落,李清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以往娘亲不知你的医术竟如此高超,现在知道了,要多嘱咐你两句。”
“娘说。”
梁暮烟将头靠在李清钰肩上,用余光
瞟着案几上摊开的账本,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就知道祖母没有那么好心,如此痛快交出管家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光是这半年,镇威侯府的账目上就有五万两的亏空。
这亏空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娘拿自己的嫁妆去填。
前世李清钰便是按着他们的意思干的,持家几年硬是将十里红妆全部搭了进去,到最后连替外祖打点牢头狱卒的银钱没有,无奈之下竟典当了从小佩戴着的玉环……
镇威侯府上下,梁衡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人心,她也不会打定主意走这一招。
温润的声调唤回她的思绪。
“娘知道你有济世救人之心,但你是侯府贵女,京城中又不喜女子行医轻贱医女。娘不愿你陷入闲言碎语之中,所以你在外行走时莫要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要学会保护自己。”
李清钰言辞恳切,目光正色地看着梁暮烟。
梁暮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娘亲说这一通我还以为您不要我行医了呢。”
“怎会,你喜欢的娘都支持,否则也不会将同仁堂交给你打理。只是我儿医术高超,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晓得的。”
梁暮烟话
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婆子行礼的声音:“侯爷。”
“嗯。”
珠帘晃动,梁衡冷着张脸进门,抬眼瞧见李清钰歪在榻上满脸病容,先是一愣,而后目光闪躲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我听母亲说管家权如今交到你手里了。”
“不是侯爷有何吩咐?”
李清钰声音冷冷的,清润的眉眼里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柔情蜜意。
梁衡一时有些反应过来僵在原地,他见过温婉如水的李清钰,见过使小性子的李清钰,却独独没有见过这般疏离隔膜的妻子。
“凌虚阁的用度不够,我听说婆子朝你这儿支了几次你都没给。”
“确有其事,怎么,侯爷要为那个外室做主责难我吗?”
李清钰脸上淡淡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梁衡。
“她正有着身子,又是个男孩儿,你便多照应着她一些可好?”
梁衡难得说了一回软话,还以为李清钰会感恩戴德地应下,谁知她竟将账本甩给他。
“侯爷不放看看上头的亏空再开口。”
“凌虚阁的用度每月五两比旁人家正经侧室都多,另外的补品汤药都是走的公账,侯爷还想如何?”
梁衡接过账本略略看了两眼便觉
头痛。
镇威侯府听着名头响亮,其实不过是后起新秀,家底单薄不说平日里迎来送往也少不了花销,一来二去便填补不上亏空。
若非如此母亲也不会将管家权交给李清钰。
不过就是瞧上了她陪嫁的田产店铺,想名正言顺地用于侯府。
“往常母亲都是用自己的陪嫁填补亏空,你不妨也……”
话还没说完便被梁暮烟打断:“父亲,您这是要让母亲用自己的陪嫁为您养外室不成?!”
“母亲能容下外室同外室之女住在家中已是胸襟宽广,如今还要用外家给的陪嫁供养外室,父亲不觉欺人太甚吗!”
梁暮烟句句掷地有声,一双清澈的水眸隐含恨意,直直望向梁衡。
世间竟有这般狼心狗肺的丈夫,着实让她开眼!
他真当母亲是任由他拿捏的面人儿不成!
“逆女!我同你母亲说话,哪儿你插嘴的份儿!”
碰到痛点,梁衡恼羞成怒,横眉瞪着梁暮烟大声呵斥。
这个小贱种就是专门来克他的,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人接回来,直接埋在漠北算了!
“侯爷,烟儿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她只是替娘亲不平罢了,不知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