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后恩准清浅留着宫里审案,准许她出入宫的自由,当然为期只有一个月。
周贵妃拂着臂间的梅红袖金丝花的挽袖,抿嘴一笑道:“皇后是后宫之主,闻姑娘又审案,宫女太监谁敢说一个不字呢?”
话里话外还是暗指清浅会包庇。
皇帝踌躇了片刻,吩咐:“这一个月皇后禁足坤宁宫,由周贵妃协理六宫。”
周贵妃脸上露出喜色,跪下谢恩道:“谢皇上信任,臣妾一定鞠躬尽瘁打理好后宫。”
镏金鹤擎博山炉里头燃着宁心静气的沉水香,烟笔直向上尺许才散开。
烟雾弥漫中,孙太后慎重吩咐:“贵妃,皇后的一应膳食礼遇如常,不得有丝毫怠慢,若哀家知道有奴才敢踩低拜高,哀家第一个不答应。”
周贵妃低头道:“臣妾遵旨。”
孙太后继续吩咐道:“陆姑姑给闻姑娘收拾一处干净偏殿,文质出宫后,让瑞珠进宫服侍闻姑娘,檀云去知会各宫主子,闻姑娘进宫是审案的,不许摆小主娘娘的脸子,如何哀家知道,必不轻饶。”
太后考虑得太周到,清浅跪下谢恩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皇上见诸事已了,赔笑道:“母后,下月保国夫人便要回京了,
朕想用半幅太妃仪仗迎接,母后瞧可合适?”
清浅依稀记得,保国夫人是皇上的乳母,曾和袁彬一道陪着皇上为质,深得皇帝信任。
皇上都开口了,孙太后哪能驳面子。
太后微笑道:“保国夫人是你的乳母,半幅太妃仪仗她受得起,按皇上的意思办吧。”
“儿臣谢过母后!”皇上的笑容真挚,吩咐周贵妃道,“你如今协理六宫,保国夫人的回京仪仗,由你安排。”
周贵妃娇笑一声道:“臣妾领命。”
众人各自领命告退。
周贵妃悻悻出了慈宁宫,嫌弃地挥了挥口鼻间的沉水香味道,头上簌簌摆动的金步摇显出了她的不满。
夏时笑道:“恭喜娘娘协理六宫。”
见离得慈宁宫远了,身边又只有夏时和水仙两个信得过的心腹。
周贵妃啐了一口道:“老不死的,仗着自己是太后,处处与本宫作对,她也不想想,她并非先帝的皇后,又非皇上生母,哪天失势了本宫倒要瞧瞧,她如何自处!”
夏时有自己的愤恨,随着啐了一口道:“皇上如今越发信任袁彬了,咱们东厂便是个摆设。”
“知道是摆设,还不赶紧好好整顿!”周贵妃恨恨道,“如今东厂龟缩于后宫,
闻清浅这回又主动请缨进宫审案,本宫瞧东厂离解散的日子也不远了。”
夏时轻声问道:“可需要奴才在宫里对闻清浅动手?”
“糊涂东西,她若是在宫里出了事,本宫如今协理六宫,第一个便跑不掉。”周贵妃气道,“不许动她一根毫毛!”
夏时胖脸一抖道:“奴才疏忽了。”
周贵妃突然间粲然一笑:“对付太后,也并非全然没有法子,你瞧,保国夫人要回来了呢。”
宫女水仙不明白周贵妃的意思,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对太后不过是国家礼法,不得不孝敬,面子情罢了。”周贵妃笑道,“但是对保国夫人是真孝顺,真应了那句老话,生恩不及养恩。”
夏时笑道:“太后对皇上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呢。”
周贵妃回身瞧了一眼慈宁宫,冷笑了一声吩咐道:“本宫协理六宫,要搭上保国夫人的线还是极为容易的,夏时,你去亲自去接保国夫人,用全幅太妃仪仗。见了保国夫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夏时笑眯眯道:“奴才必定办得漂漂亮亮。”
周贵妃举步要走,突然停下笑问道:“本宫听说定国公娶了一个叫苏静好的
女子,似乎是闻清浅的手帕交?”
水仙连忙道:“奴婢的妹妹是苏姑娘的贴身丫鬟芍药,奴婢辗转听妹妹说起过,苏姑娘和闻姑娘从前是手帕交不假,后来不知为何闹翻了,如今见面便明争暗斗,没个消停。”
“是吗?”周贵妃笑得明媚,“过两日得空的时候,让苏静好进宫,本宫与她说几句闲话家常。”
水仙忙笑道:“听说苏静好和定国公夫人、姑奶奶的关系不睦。”
周贵妃入宫日子久了,一切唯利是图,对伯母和堂姐哪里还有太多情分,笑了笑道:“婆媳本就难处,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水仙笑着应了。
慈宁宫外,因清浅决定即刻留下来陪姐姐,袁彬在与她低语。
“自己注意身子,要帮助随时找我。”袁彬宽慰清浅道,“若皇后管着六宫,我还要时刻担心你的安全,但贵妃协理六宫,反而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清浅笑笑道:“我不怕她!”
“我怕!”袁彬的眼神热切,“我怕你出事,我不愿意你出事,想到你一个人要孤军在后宫作战,我的心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清浅承受不住这种热切,别开眼神道:“我会小心的。”
“若是此案错综
复杂,力不能及,记得及时退出。”袁彬继续吩咐,这回要和清浅分离很久,恨不得将所有嘱咐都刻在清浅心头,“若是遇到难处,记得向皇宫东门的侍卫求助。”
东门的侍卫是锦衣卫的人,值得信任。
清浅一一应了,袁彬这才恋恋不舍回去。
皇后温温柔柔在一旁,含笑瞧着妹妹和袁彬,似乎慧嫔小产并未影响她半分心绪。
陆姑姑笑道:“三姑娘好福气!”
皇后亲自偕了清浅往坤宁宫去,边走边低声道:“你能在后宫小住一个月,我很高兴呢。”
清浅诧异道:“姐姐被禁足了,还如此高兴?”
“禁足有什么关系,有你在呀!还有皇上和平和,足矣。”皇后的笑容并没有忧伤,“咱们可以和从前一样,夜里捉萤火虫,看星星,你说如何?”
从前姐姐未进宫时,被自己和哥哥央得没奈何,偷偷瞒着母亲,三人在花园里头,清汾捉萤火虫,自己和姐姐头顶着荷花看星星。
清浅的泪水瞬间蓄满了双目。
从前的少年少女不复存在。
如今兄妹三人,一人疯魔,一人禁足,自己重生如浮萍。
命运如大风,扯得人不能自主,清浅握了握手,似乎要努力握住命运的帆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