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清浅探究地看着自己,林翼手中的酒壶顿了顿,瞬间他又继续喝了一口,呵呵笑了起来。
与寻常的富家公子并无二致。
六月阳光下,清浅的身影亭亭玉立,她抿了抿嘴道:“林公子,我从前恨一个人,算起来恨了才不到三个月,无论他对我如今有多么好,多么体贴入微,我都心存疑虑,战战兢兢不敢敞开心扉。”
林翼笑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对我说起自己的情史。”
“我的反映是人之常情!”清浅的目光如炬,“可林公子恨一个人,恨了足足十几年,却在短短半月内打得火热,不知林公子如何克服心中障碍的,可否教我?”
林翼问道:“姑娘引开丫鬟,为的是说这个?”
清浅笑笑道:“我依旧记得在我轿子前头,那个跪着恳求我接手案子的林翼,我依旧记得明知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敲登闻鼓的林翼,我记得四岁逃出生天的林翼,一路被欺负的林翼,艰难成长的林翼,我总觉得那样的你,变不成如今的你。”
林翼的眼中闪着泪花,迅速地,他收了泪笑道:“从前的事情与我叔叔无关,我命运不济,总不能埋怨叔叔吧。”
“人多眼杂,我
只要你一句准话,你是否真心认下了林尚书。”清浅低声又快速道,“若是真的,我便让袁大人撤了案子,你安心当你的富家公子,咱们当做从未相识。若不是真的,你点点头,让为你奔波的人不至于寒心。”
清浅的话镇定有力,如六月的凉水让人平静。
林翼的手再次顿了顿,飞速瞧了一眼四周,他重重而坚定点了点头。
“我能信你吗?你与罗昭云是密友!罗昭云又是林宗德的儿媳。”林翼似乎对清浅都带了疑虑,“那日堂审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连皇上派来的太监都一心为林宗德说话,我若不顺势认下他,混进林府图谋报仇外,别无他法。”
果然他不是真心认亲。
清浅道:“我和罗姑娘是多年密友不假,但我也不希望她坠入火坑中,你觉得所有人都站在林宗德一头,那你怎不想想,若真是如此,礼部早就销案了,为何孙显大人半月找不到人,还不是袁大人在为你斡旋,争取时间?”
林翼垂头道:“我不该怀疑姑娘。”
“若不是你的这份谨慎和怀疑,恐怕也活不到如今。”清浅眯着眼睛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发现林宗
德的不妥之处的。”
袁彬是根据赵老伯没有认出林翼,林宗德却说林翼长得像母亲推断出不对的。
清浅是从土匪为何直接杀人灭口,推断出不对头的?
林翼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清浅很好奇。
林翼喝了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姑娘可记得,那日林宗德祭出了我祖父母和父母亲的牌位?”
清浅忙道:“自然记得,那牌位袁大人仔细瞧过,至少有十年以上的雕功,并无不妥。”
“雕功并无不妥。”林翼再次叹息了一声,“但上头的香味不对。”
香味?
林翼凄然一笑道:“我抱着牌位哭了一阵,那牌位上头有檀香,檀香味道轻浮,我特特用指甲掐进去了些,后来我闻了闻指甲,上头的木屑没有檀香味道。”
清浅还是有几分不解。
“若真按照林宗德所说,十年日夜供奉牌位的话,那么日积月累下,檀香会进入牌位的内里。”林翼的手紧紧抠住酒壶,“然而我细细分辨过,檀香只有浅表一层,这说明林宗德虽然早早刻了牌位,但仅仅只是刻了,并没有供奉。”
术业有专攻!
清浅叹道:“没料到你居然是如此破题的。”
林翼摇头道:“檀香的
味道作为证据,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我当时没有别的证据,只能先认贼作父,这二十日在林府,我对林宗德异常孝顺,又装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总算是勉强得了他的信任。”
得了信任也没有什么用处。
林翼身子跟小鸡子一般,而林尚书高大满壮,对林翼也有防备,恐怕一时半会不会轻易得手。
等到一年半载,案子也销了,事态也平息了,说不定林尚书反倒提前对林翼下手了。
清浅正寻思如何办,却见两个丫鬟抱着猫过来。
清浅低低道:“大后日是你入祠堂的日子,听说林宗德十分重视,吩咐在青峰山道观内认亲,你一切如常便是,我到时候会相机行事的。”
“大恩不言谢。”林翼也见到了两个丫鬟过来,连忙喝了一口酒,装出放荡不羁的模样,高声笑道:“闻姑娘和嫂嫂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一起喝一杯又何妨。”
清浅再次叹息,林翼能如此快速进入角色,可见前些年受了不少罪,他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前头的话粉黛都没听到,唯独听到林翼最后一句高声的调戏之语,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来劈头盖脸打向林翼。
粉黛边打边骂:“忘
恩负义的孙子,我们姑娘照顾了你大生意,你居然忘了,王八羔子。”
林翼没料到有个黄衫子姑娘冲出来便打自己,一下子懵了头。
粉黛毫不留情,接着打下去:“谁跪在我们姑娘轿子跟前,哭得跟孙子一般,瞧你如今这德行,我粉姑奶奶第一个饶不了你。”
两个丫鬟忙上来劝架,粉黛推开一个,踢走一个,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向林翼道:“那日你上堂,老娘的手章在下头都拍累了,嗓子都喊哑了,银簪子都被贼子偷了一个,就为了给你助威,你居然今日敢对我们姑娘指指点点,出言不逊,我弄不死你!”
瑞珠、绿萝等人忙从里头出来拉粉黛。
粉黛刚想再踢过去,见是瑞姑姑,忙笑道:“姑姑,我在替姑娘教训这小子呢。”
林府丫鬟忙道:“连老爷都舍不得动侄少爷一下,你居然敢打侄少爷。”
“不服气?去宫里告我呀,我们姑娘的亲姐姐是皇后!去锦衣卫告我呀!我们姑娘的夫君是佥事大人!”粉黛拍了拍手,冷笑道,“反了你们了,惹得急了,我连你们一起打。”
两个丫鬟连连后退。
粉黛如同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回了清浅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