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荀苏感觉身边有人靠近他,提了提被子,掖了掖被角,撩起他的刘海,试了下额头温度后轻叹一口气,在尽量不出动静的前提下,挪到窗边一把凳子,坐下来静静看着他。
其实荀苏醒了,但是他却不想睁眼。
他知道床边的人是谁。
只是荀苏像这么静静的待一会,哪怕自己后面真的因为疲惫又睡着了。
但宗政斋好像不打算让他装睡下去,声音轻柔的唤醒他道,“你醒了”
荀苏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看着月光映在宗政斋背后,似乎有只乌鸦落在他肩膀,荀苏抬手够了够,被宗政斋抓住了手腕,“怎么?”
他以为荀苏想摸他脸,也不拒绝,直接抓着手抚到自己脸颊,继而问道,“这样吗?”
荀苏一愣,手掌感受到温热,指尖稍微一动就能碰到他的耳垂,利落的短发本以为有些扎手,却意外的柔顺。
他轻咳一声,撤回手,眼神飘忽着说,“你怎么来了”
“你想见我的”
宗政斋帮他多垫了一个枕头,被子稍稍向下拉了拉,便露出了胸口的绷带,他眼神严肃着说,“为什么这么做”
“叶子醒了”荀苏所答非所问。
但其实宗政斋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次的伤不是白挨得,他换回了叶子的命。
“你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荀苏扯了个笑,“怎么,你还怕我死了啊”
他看着时间,明明都大半夜了,按理来说病房已经不允许探视了,但宗政斋还是进来了,包括门外的林埅,荀苏看到他的身影了。
估计是二哥安排的。
医生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他现在还不能下床,但他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已经躺了三天了,浑身都要长痱子了,刚想喊宗政斋带他出去遛个弯,就看对方突然起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语气轻柔的说,“怕”
“怕你死了”
“怕你消失”
宗政斋的下巴就搭在荀苏的肩窝处,没说一句话就有温热的气息骚扰他的脖颈,荀苏无措的双手张开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了神间耳朵居然红了。
“不是你个大男人怎么说这么别扭的话啊”,荀苏尴尬着打岔。
宗政斋手臂微微松了些力度,他怕扯到荀苏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后放开他起身 ,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说,“荀苏,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荀苏听后,立马严肃起来,却还是没忍住摸了下滚烫的耳垂,“我知道了已经”
“你知道了?”
“嗯,你是金乌神太一的转世,对吧”
宗政斋绷着脸,放缓呼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事前,我收到了一份礼物”,荀苏低头看了眼已经打好绷带的伤口,“里面有一把黑铜十字架,就我插在胸口的那把,还有一份资料,关于你的”
宗政斋,于1249年出生,作为使四鸟中虎族的后人,出生时,天空出现异样,乌鸦盘旋,蔽日遮天,持续了三天三夜。
本是婴儿的他,后腰处却有独属于金乌神的图腾。
几年后,幼年的宗政斋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记忆,那时起,他便知道自己是金乌神太一的转世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变化,28岁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会再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反而定格在了28岁的体格和容貌。
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宗政斋带领着使四鸟经过了一代又一代,一直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寻找金乌神的指引者,为了唤醒金乌神帝俊而努力。
直到当下,他遇到荀苏,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努力唤醒帝俊的神识,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在不同于往昔,不需要上古天帝的把持,不会有巫妖大战,使四鸟的存在甚至都变得毫无意义,他们为了唤醒一个上古天帝,牺牲了多少指引者。
真的值得吗?
从银川回来后宗政斋想了很久,如若唤醒了帝俊,他死前已经被逆转之术腐蚀,成为堕世之神,唤醒后定然也会是个残暴无情,嗜杀成性的恶神。
然后呢?这样的恶神会带来什么?
区区宗政斋能阻止吗?
如果有这样的机率在,为什么不在源头就阻止这场纷乱,不再收集金乌神的神识,不去唤醒帝俊。
弑鸦当初的目的就是唤醒金乌神的堕世之力,操控这样的力量复仇,但这种力量谁又能真正把持的住,稍不留神就会毁天灭地,这不是宗政斋想看到的结果,他活了500年了,对世界早已平淡,但无辜的人那么多,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尤其是荀苏,一个将被帝俊当做容器的人,一个出生就被规划好未来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
宗政斋淡笑着说,“还好你已经知道了”
“不然你都不晓得怎么和我解释吗?”荀苏也笑了,“怪不得你能控制没了人类意识的夜莺”
他点点头,“夜莺已经被我送到国外了,接受治疗”
“有概率恢复吗?”
“小”
荀苏理解,他伸出右手,微微歪着头看向宗政斋,
“重新认识下,”
“我叫荀苏,”
“也只是荀苏。”
回牵住他的手,宗政斋深沉的望着他回答,
“我是太一,”
“可我更希望你能叫我另一个名字,”
“宗政斋。”
林埅本不想进去的,但从门外看,里面的氛围怎么怪怪的,他没忍住敲了敲门,“太晚了,你该走了”
荀苏探头和林埅打招呼,“你没事儿了”
“嗯”林埅上前,突然站立军姿,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这举动让荀苏有些惊慌,双手乱晃着喊他起来。
“我听说了,你为了帮我寻解药,孤身前往四号基地,这份情谊,林埅这辈子都不会忘”
每个字都充满了感激,听得荀苏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忍不住打岔,“我不是孤身,还有他呢”,指了指身边的宗政斋,“还有我二哥,他要是没带军队过去,我都出不来呢没准”
“我都记在心里了”,林埅眼神坚定到荀苏都有些后怕。
“都是兄弟,别这么煽情,多不合适”
那天之后,林埅带着宗政斋回了荀家,宗政斋主动找到荀骁,说了自己的一部分计划,荀骁一开始不信任他,也可以说,从始至终,他就没信过使四鸟的任何人,但现在,他看得出,宗政斋势在必得。
“你觉得胜算有多大”
“20”
“那你也要赌吗?”荀骁眉头紧皱,盯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宗政斋,
“这是唯一的机会”
宗政斋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徒留荀骁一人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
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