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感席卷大脑,荀苏睡的很沉,车队在沙漠中摇摇晃晃的,他只觉得脑子更晕了,思绪飘得越来越远,飘到了熟悉的黑水中,
荀苏赤脚站在水面上,他不再是20多岁的模样,反而回到了初二那年,手上缠着粗绳,脚边一把木凳,嘴里还有发黄的布球。
黑水渐渐褪去,露出地面上的图腾,乌鸦,红日,十字架。
而围着他跪了一圈的是身披黑袍的弑鸦们。
荀苏回忆起那天吟唱的咒语,无力的挣扎,图腾上的乌鸦在流血,胸口插着的十字架在战栗。
就在其中一个黑袍弑鸦靠近他,举起刀要砍到他脖颈处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并安慰得抚摸他的头发说,“没事了小苏,妈妈来了,没事了不怕啊”
当他惊讶的回头看到母亲的脸庞时,原本放松下的心情却在刀砍下喷洒出的血面前,沉了。
母亲依旧牢牢的护住他,可面色却愈发惨白,鬓角甚至流下汗,勉强的扯出一个笑,说,“小苏,别怕,妈妈永远都在”
十几岁的荀苏错愕的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中,眼看着弑鸦手中的刀再次劈下,荀苏猛地扑向母亲,挡在她身上,硬生生腰间挨了一刀。
随后荀家人赶到,荀骁控制住弑鸦,查看荀苏和母亲的伤势,将人送往医院的路上,荀苏迷迷糊糊的发烧,嘴里一直喊着母亲。
而母亲,因为失血过多,在急救车上就咽气了,临死前,她抓着荀骁的手嘱托着,“照顾好小苏,他和你们不一样”
荀苏跌坐在地,画面消失,黑水重现,他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母亲鲜血的双手,这段记忆,为什么不一样?
母亲在他初二那年就死了?
不对,明明是大二的时候,
荀苏痛苦的揉着太阳穴,大脑像是宕机了般,被硬塞进了太多东西,他颤抖着,想求证到底哪个记忆是真的,想从这片黑水中走出去,却发现梦怎么也醒不了。
荀苏疲惫的望着幽暗的空间,突然面前出现了两个圆点,在此处尤为亮眼,圆点渐渐靠近着,直到走到荀苏身边,他才发现是煤球,那只收养的黑猫。
“煤球?”
他惊讶的看着煤球,伸手想去触摸,发现是个幻想,手从煤球的身体穿了过去。
记得之前他也在黑水梦境里遇到过煤球,煤球的出现让他睡了个安稳觉,那这次是?
黑猫乖巧的窝在他面前,眼睛里逐渐倒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荀苏错愕的张了张嘴,哽咽的喊出,“是母亲吗?”
煤球的尾巴雀跃的晃动着,起身在荀苏的脚边蹭了蹭。
这次,他终于触碰到了煤球,柔软的、温暖的、让他安心的感觉。
不可思议的将黑猫抱起,看着那双黄色的眼睛里依旧映着母亲的影子,“所以,真的是您吗?”
他哑着嗓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您,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出事”
将黑猫牢牢抱在怀里,像是能感受到母亲的怀抱那样痴迷着,眼泪不争气的划过脸颊,落在黑猫头顶。
黑猫甩了甩头,亲昵的帮荀苏舔掉泪水,随后挣扎着从荀苏的怀里离开。
背对着他,像是在引路,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荀苏。
起身,跟上黑猫,这是他第一次走到黑水的边缘,有段透明阶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黑猫就站在阶梯边,冲他轻柔的喵了一声。
“要我从这里走吗?”
“喵——”
“可是您呢?”
黑猫原地转了一圈,再次发出猫叫,“喵——”
荀苏沉默片刻,踏上台阶,走了几步后,双腿越发沉重,他回身,颤着声音问,“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黑猫端坐在阶梯底部,歪着头,像极了母亲安慰她时,歪头的动作。
“小苏,你长大了,照顾好自己,妈妈从没怪过你”
猛地从睡梦中醒来,荀苏眼角还有未干的泪,他看着前排的荀骁,还在沙漠中前行,天已经蒙蒙亮了,沙漠的日出尤为惊叹,可此时的荀苏并没有心情欣赏。
手背擦去眼泪,轻咳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着凉了吧,你在水里泡太久了”
荀骁掏出保温杯递给荀苏,“我这儿有药,吃了”
“二哥”荀苏哑着嗓子,声音闷闷的问,“母亲她,是哪年去世的”
荀骁一愣,但立马调整表情,哭笑不得的回他,“你连这个都忘了,难不成发烧了?”
“是初二那年我被绑架的时候吗?”
错愕的回头看着弟弟,紧攥着的手掌心已经冒汗,满眼心疼的问,“你记起来了?”
“所以是真的吗?母亲死在我面前,她帮我挡下那么多刀,所以这都是真的吗?”荀苏情绪激动,荀骁立马喊停车,绕到后排安抚着他,“没事了,没事了,小苏,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
10刀啊,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母亲得多疼啊,她还一直安慰荀苏,不要怕
紧抓着荀骁的衣服,将自己的脸深深迈进他胸口,眼泪又不争气的涌出,“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母亲没死,直到大二那年,你们告诉我,母亲去世了,我都觉得母亲一直活着,就在我身边?”
荀骁安抚着他的背,语气弱了些泛着苦水说,“医生说,这是经历了过度悲伤的情绪后,心理上难以接受现实而产生的心理防御机制”
创造出一种母亲还在世的假象,不愿面对现实。
这么多年,父亲、兄长和朋友们都在陪他演戏,直到大二那年,医生说再不强制干预,荀苏的症状只会更严重,所以他们编排了一场母亲去世的故事,让荀苏不得不在自己创造的假象中承认,母亲的离世。
“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弑鸦的存在”
“嗯”
那次绑架后,炎龙趁乱逃走,弑鸦其余的族人都被荀家抓起来了,少数寻不到的看上去就是被穷奇带走了,所以宗政斋才说,使四鸟一直以为弑鸦已经灭族了。
“所以你们一直瞒着我”
荀骁满脸愧疚,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母亲临终前,把弟弟托付给他,他就绝不能让弟弟再出事。
配合荀苏的假象,所以荀家人从没透露过金乌神、使四鸟和弑鸦的信息,后来强行让荀苏从假象中挣脱,他开始爱上探险,人也逐渐开朗,更没理由和他提及那些过去的事儿,直到宗政斋出现。
他们依旧没放过荀苏。
荀骁心想,不止弑鸦,当时就该将使四鸟一并灭族。
只有这样,荀苏才能一路平安的走下去。
“小苏,你怪我们吗?”
荀苏的声音从胸口传来,隔着衣服,闷闷的,带着鼻音说,“我没资格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