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李朔月愈发僵硬笨拙的动作,陈展无意针对,主动移开了视线。
饭桌上愈发安静,追云被陈展打发了出去,李朔月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放下碗筷,轻声道:“我吃饱了。”
干米饭还剩下半碗,陈展眉头一拧,李朔月用的是浅口粗瓷碗,长四寸高两寸,原本是用来装粗盐的,也不知他从哪里翻了出来。
“家里不缺米粮,我不会苛待你。”
“我吃了许多兔肉,已经很饱了。”
李朔月弯起眉眼,笑容腼腆,陈展担心他,他自然是开心的,不过他胃口小,吃不了许多的,一点点饭菜就够养活的。
在李家时一天只能吃一半个糙面馒头,长久下来,胃口便很小,即使有心,也吃不多。
陈展略一思索,记忆里李朔月不过夹了五六回兔肉,还有两回是喂给追云,猫儿似的饭量,也难怪人这样瘦小。
——嗷呜嗷呜嗷呜!!
追云又在院子里撒起泼来,李朔月起身,“锅里的鸡应该蒸好了,我去瞧瞧。”
陈展没有多加阻拦,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兔肉上。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鸡肉的香气早已飘了出来,但因着没有细致处理,略有些腥。
李朔月将鸡捞出来切成了块,等晾凉不烫嘴了才倒进追云的大海碗里,灰狼早早就守着饭盆流口水,这会毛茸茸的狼脑袋埋进盆里,吃得欢快。
狼、狗都护食,李朔月喂了食便站的远远的,看着灰狼摇尾巴吃肉的场面,觉得这腿长毛长的畜生似乎与村里人养的狗也没什么分别。
风起叶落,秋高气爽,燕子村后面的几座高山全都变了色,金灿灿红艳艳,晨起的风吹来阵阵瓜果香,闻着就让人喜悦。
孩子们一早就盼着秋日,可以上山摘果子逗松鼠,捡来的好果子还能拿去清水县卖,若卖的钱多,便会得到一两块糖做奖赏,大的小的都是如此,天不亮就往山上跑。
木哥儿也惦记着,早早就睡不着,吃过饭后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出门找小嬷阿叔,蹦蹦跳跳,满心期待。
“要听大人的话,不许漫山遍野乱跑。”孙老嬷将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放进小哥儿背篓里,笑着叮嘱道:“也不用捡多少,够吃个零嘴就成。”
“知道啦,阿嬷,我走啦。”木哥儿笑起来,露出两排小米牙,他牵上叶水儿的手后朝孙老嬷摆手:“阿嬷,你快回去吧,我去找展小叔和月小嬷。”
“阿嬷放心,我会照顾好木哥儿。”质朴的汉子将夫郎和木哥儿身上的背篓都提到手上,挠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叶水儿立在一侧,也跟着点头。
“劳你们费心,山路不好走,慢着点。”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腰上,屋里响起了孩子的哭音,孙老嬷转身往屋走,想来是兰姐儿醒来没见着阿姆,害怕呢。
“我收拾好了。”李朔月背上的两个筐套在一起,小筐里装着刚烙好的饼子和水,上山捡山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得带些东西垫肚子。
陈展点点头,转身将柴刀别在裤腰带上,用来砍挡路的树枝野草。
“小嬷,你好了吗?”
今早院子门开着,木哥儿便拉着叶水儿直接进了屋,追云一见到小哥儿就迎了上去,热情地跟在他身侧。
“好了,好了,快进来吧。”
“我烙了饼,先垫垫肚子吧。”
李朔月先递给木哥儿一个,“刚晾凉,不烫,你先拿着吃。”
饼子圆圆小小,却很厚实,木哥儿仰头,稚气道谢:“谢谢小嬷。”
叶水儿没推辞,也拿到了两个圆饼子,他递给冯冬青一个。俩人的饼比木哥儿的大上许多,温度却刚好,黄亮的饼子带着油香,咬一口酥脆咸香,与寻常饼子不一样。
叶水儿眼睛微亮,比划着说这饼子好吃,冯冬青与自家夫郎想法一样,也赞叹道:“饼子味道确实好,比县上烧饼铺里的饼子还要香。”
“真好吃,小嬷真厉害。”木哥儿十分喜爱这饼子,塞得小嘴巴鼓鼓囊囊,像只藏食的松鼠。
他自己吃也没忘了好伙伴追云,掰下一小角喂进灰狼的嘴里,一点也不怕大狼咬他的手。
李朔月露出一个拘谨的浅笑,拍拍小背篓,“慢慢吃,我做了许多。”
话说完,他又从小背篓里掏出一个给陈展,自己也扯了小半个吃,五人一狼边吃边往山坡上走,心情都分外雀跃。
——咯吱咯吱。
晨起的山林分外寂静,鸟雀都陷在梦乡里,一时间,只有行人踩断地上枯枝残叶的声。
陈展走在最前方开路,碍事的野草不少,都得砍掉,冯冬青在末尾断后,他虽然跛脚,可也是个壮实汉子,总不能让几个哥儿断后。
他们这回去深山捡山货,不止有板栗,还有榛子山核桃,都是些能卖出去的好东西。
外面的林子也有山货,不过捡的人多,东西就那些,每个人自然捡不了多少。
深山就不一样,除了动物过冬囤积些果子,大多数都落在地上,可能捡不少呢。
李朔月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同木哥儿一样期待。往日捡山货这样松快的活计轮不上他,可他仍旧最爱秋日。
秋日熟的果子多,运气再不好也能捡到一两个。李朔月常常捡熟透的柿子、落下的板栗核桃吃,秋天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原来兴致勃勃的木哥儿哭丧着脸,腿沉得一步也迈不开。
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刻不停走半个时辰的山路已是不容易,山路走多了脚还疼。
木哥儿神色恹恹,刚开始还兴奋地看花看树,这会可怜的两条小细腿都发颤,李朔月怜爱地摸摸木哥儿的脸蛋,然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抱上。
“小嬷抱着你,困了就睡一会。”
木哥儿知道小嬷身体不好,便微微挣扎不肯让李朔月抱,“小嬷,我自己走。”
“等到了前面的小坡,你再下来。”
木哥儿顺着李朔月的视线望过去,大约半里路程。
木哥儿抱住李朔月的脖子,小心问道:“小嬷,我重不重,会不会压坏你呀?”
“不重,木哥儿轻的很,小嬷力气大,不会压坏。”李朔月笑着安慰,小哥儿比小猫还轻,他能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