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桦屏息片刻，重重道：“我不信！”
艰难的站起来的她，轻笑一声，似是自问：“我不信皇上会厌恶我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连我的母亲都不放过，甚至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颜家！”
说着，她整理好衣衫鬓发，抬头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的父亲和妹妹，冷淡道：“再者，父亲可是皇上的恩师，他就算再忌惮，也不可能用如此的方式警告颜家！”
颜如玉淡淡道：“那皇上为什么宠爱你，你想过么？”
看着她抬手覆面，颜如玉冷笑：“只是因为你美貌么？宫里从来不缺美貌的女人。因为你的家世？能进后宫的，哪一个家世弱了？”
颜如桦的身子有点不安，挪了又挪。
颜如玉平静审视着她，“你自己心里其实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皇上对你从未有过真心，所谓的宠爱，也只是明面上给颜府的面子！”
这里的从未，指的是皇上还是皇子时，对待她的好！
那是有目的的接近，有目的的讨好！
打从一开始，皇上就从未喜欢过她这个姐姐。
颜如桦的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厉声斥道：“你胡说！皇上对我怎会没有真心。”
颜如玉靥上笑容愈发浓，慢慢道：“你仔细想一想，皇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好的？难道不是在先帝身子日益不行，屡屡召父亲进宫的时候？难道不是父亲
打算推荐厉王去掌管吏部时？”
颜如桦恍惚了一瞬，随即挺直了腰杆，不打算再继续停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颜如玉看着她要走，心下知道，今日她的情绪失控，让这个愚蠢的姐姐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若是让她此时回宫的话，她肯定会露出马脚。
那她之前对太后和皇上的示好，还有主动请缨的去照顾苏月娥所受到屈辱，都一一成了水花。
咬了咬牙，颜如玉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心中尽是怨毒之情：“姐姐可曾记得，当初你和皇上恩爱一夜之后，曾经发过高热？”
颜太师听到此事，神色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
这个女儿比他想象的要心狠。
可颜如桦却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只是看到妹妹脸上的泪和怨毒，惊疑而恐惧：“你想要说什么？”
“姐姐不是一直都好奇，为何母亲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吗？”颜如玉笑，滚烫的泪逐渐变得冰凉：“那是因为，你和皇上恩爱之后有了身孕，可当初的皇上还只是皇子，别说登上大位，就是能不能入了先帝的眼都未曾可知，颜府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个皇子，而丢了在先帝面前的恩宠？”
颜如桦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似乎是预想到什么，她的脸孔因愤怒和惊惧而扭曲得让
人觉得可怖：“你再说什么！”
“我在说，你这些年恨错了人！”颜如玉连连冷笑：“那日是我将你推入到湖里面去的！为的是让皇上欠我们颜府一条人命！一尸两命更好！只要有这个，皇上就永远不会动颜家！无论颜家做了什么！可母亲偏偏舍不得你，让人将你救了起来之后，得知你发现是有人推你，硬是要说你看错了眼，不服管教，甚至给你灌了药，让你哑了！”
那个时候的母亲，知晓了颜家最大的秘密，也知道了她对姐姐动了杀意，所以才会让姐姐哑了。
然后自己独自抗下一切！
可偏偏这个愚蠢的姐姐，自从那之后，就恨上了母亲。
颜如桦整个人怔在了当地，手中紧紧攥了攥，似要捏碎一般。良久，狂笑出声，痴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颜家女，却做出了背叛颜家的事情！”颜如玉一字一句，盯着颜如桦道：“因为你的一个举动，要害的颜家万劫不复！”
也因为年幼的她，自小就被教导要和姐姐和睦，娇气的姐姐想要什么，撒娇就好！所以她养成了习惯，只要姐姐要的，都会先给姐姐，她拿剩下的就好。
可谁知，那一次父亲给她们的东西，是试探，是对未来她们要走的路的安排。
就那么一次，姐姐所做的举动在父亲刻意的隐瞒下，成功了！
自此
，她要走的路，就定下了和姐姐的不同！可每当看到她一脸高傲的坐在那上面，对着她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她就恨！
她恨不得让她也尝尝第一次杀了一个孩子之后，没日没夜的坐着噩梦，吃什么吐什么。
跑去找母亲寻求庇护，得到的却是母亲忌惮惊惧的目光。
凭什么一母同胞的她就能活的那么天真，而她却要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颜如桦的脸上满是是泪水。过得片刻，她没有再哭，脸颊泪水干涸，只是颤抖着，反反复复的按着：“娘——娘——”
本朝朝规，女子及笄后，不再称呼爹娘，只称呼为父亲和母亲，意欲为长大成人，可担当责任。
颜如桦却是自从被母亲灌下哑药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唤过娘，甚至在进宫之后，连母亲都很少唤。
此刻就像是要将先前未唤的唤完一般，连连喊了数声后，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温热的血倏然溅到颜如玉的脸上。
颜如玉迅速闭目连连后退两步。再睁开眼时，她看到颜如桦的头正撞在墙上，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手中只攥住了那个定情的银镯，至死，未曾放开。
雪白的墙上鲜红一道淋漓，点点血迹斑斑，如开了一树鲜红耀眼的桃花。
颜如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衣上皆是点点血水。整个心似是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那样
静，死亡一样的寂静。
她下意识地用绢子抹着自己的脸和衣裳，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去，就见到父亲满目的愕然，似乎也很震惊姐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自尽于他们的面前。
可是他震惊过之后，再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指责和几分忌惮：“她是你的姐姐！”
颜如玉听到这一声指责，只觉得好笑，勉强平复了心情的她，冷静道：“早在那一日，父亲得知姐姐有孕，让我去处理时，我就已经亲手杀了姐姐！”
也就是那一日，她的良心就没了。
父女二人沉默许久，颜如玉才缓声道：“母亲自缢的事情已经让颜府地位堪忧，她不能死在这里！”
弯腰蹲下，伸手覆上那姣好的面颊，那鲜红的血还残留着温热，让她有了生冷的痛感。
颜太师双手背于后背，看着小女儿许久，才道：“你打算如何？”
“我与姐姐身形相似，可以在入夜后，以姐姐的身份离开颜府，并且让人回宫，向皇上表示要去寺庙祈福，在路上——”
心神不稳一时失足落崖，这就不关颜府的事情了。
颜太师闻言，半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长女的身上片刻，才道：“留一小截发，送到你母亲的身边！她生前，最是疼爱她了！走后，但愿她能依靠这缕发丝，找到桦儿！”
颜如玉神色微闪，点了点头，转身便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