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致小院。
早朝结束已久,已然是正午时分。
曲径通幽,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闺阁铺设耗炭无数的地龙,室内早秋天气依旧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胭脂水粉味,以及女子幽幽的体香。
陆鸣渊上半身赤裸,揽着身侧呼吸匍匐的娇躯,望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原来。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就是这种感觉。
纵然身心愉悦,可同时心底也不由产生了一些忧虑。
当一个人拥有了足够多的东西后,他就会害怕失去。
正如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太多不能输的理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六国得天命之助,固然有崛起的趋势,境外有莽荒、圣冥环伺,可自己也一样,有各方助力,而且如今的实力,比之前更强,怎么可能会输。
九龙夺嫡,蟒雀吞龙,哪个不是险中又险的事情,自己还不是都挺过来了,区区六国,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陆鸣渊看着窗外掉落的枫叶,眼神中不断闪烁。
“唔”
某一刻,锦塌之上,因为疲惫,所以蜷缩睡眠的女子忽然苏醒,翻身坐起,脸蛋说不出的红润。
“妾身现在,是不是该喊你陛下了?”
她轻声呼唤,声音有气无力。
陆鸣渊目光投向她,柔声道:“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他感觉自己被裹缠着的手臂又紧了一些。
看来,成为一朝帝王之后,杨映婵算是彻底放心,认可了他,不用再担心什么流言蜚语。
之前在冷宫的时候,即使两人已经相处了许久,可她始终不敢讲这段关系公之于众,害怕被戳脊梁骨。
“镇北王不日就要进京述职,你要不要与他见一面?算起来,你们父女也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面对陆鸣渊的提议,杨映婵无疑是十分心动的。
自从八岁进京后,她再没有看到过父亲的脸。
每年只能以书信来往。
“想是想的,只是我父亲这个人,脾气很冲,我担心他会冒犯到圣上”
杨映婵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陆鸣渊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
“能以一介蒲柳之姿,侍奉圣上,臣妾已经知足,眼下的这种关系,若是让父亲知道,岂不是让圣上难做。”
杨映婵眼角有泪光,微微一笑道。
似乎已经帮陆鸣渊想好了退路。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
镇北王如此爱女儿的一個人,若是知道金屋藏娇,她堂堂一介赵王妃,居然是这般样子。
陆鸣渊看着她的眼睛,摇摇头:“朕迟早会还你一场大婚,这个你放一万个心。”
“至于镇北王,你想见就见,无需因为我,有任何的顾虑。”
“你我二人的关系,也无需隐瞒。”
陆鸣渊如此认真的话语,让人听了芳心都要化开。
闻言,杨映婵的眼眸里浮现动容之色。
心中感动不已。
对比大皇子陆长风,陆鸣渊对她,好的不能再好。
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就仿佛,前半辈子吃的苦,后半辈子,都要享福享回来。
杨映婵很庆幸,她遇到的人,是陆鸣渊,而不是其他人。
“将手给我。”
陆鸣渊霸道地握着杨映婵的手腕,眉头时不时皱起。
“怎么了?”杨映婵的疑惑问道。
陆鸣渊松开手,自顾自说道:“按理说,在我体质的影响下,伱的修为应该不可能纹丝不动。难道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的饕餮之体,乃是极佳的双修圣体,修为低微时,可以吸收高境界修士的精元,提升修为。
待到修为涨上来后,又能反哺气血之力,提高修炼资质,拔高其他人的修炼速度。
杨映婵叹了口气,解释道:“全都是因为妾身自身的原因。”
“我杨家出生的女子都有这样的怪病,一旦武道修为接近中五品的时候,就会缓缓停滞,经脉也会趋于萎缩。”
“其实早在数年前,我就已经是宗师境界,如今却是大不如前,境界停滞。”
“哦?”
陆鸣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病,思忖了一会儿,猜测道:“说不定这是什么体质?”
以他的见多识广来看,所谓的怪病,一定是某种还没有挖掘的天赋。
“不知道。”
杨映婵颇为茫然,显然没有听说过什么体质,会是这个样子。
陆鸣渊二话不说,运用武道修为,丹田开辟天地之桥,以一缕天地之力,注入杨映婵体内,查看具体底细。
天地之力,带之生气,亦带之浊气,自然万物,莫不从之,在其照耀下,多少异状都无所遁藏。
很快。
陆鸣渊便发现,在杨映婵脑干识海位置,有一团模糊不清的白雾。
“难道是因为这东西?”
陆鸣渊没有妄动,而是不断猜测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团白雾散发出淡淡的威压,将陆鸣渊的意识驱赶出了杨映婵的识海。
这副场景,可谓是让他诧异不已。
该不能是什么大能转世吧。
“陛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杨映婵就小脸煞白了,捂着头,似乎也是折腾的不轻。
“此事急不得,等见到镇北王之后再说。”
陆鸣渊安抚了一番对方,轻声道。
“在此之前,先出宫透透气吧。”
内城百坊,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
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似乎京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皇位更迭,战争的丧钟,变得有多抑郁消极,日子还是得过的,生活也得继续。
一对掩盖了容貌的男女,行走在街道之上。
女子不停的看着各式各样的簪子宝玉,看什么都带着兴奋喜意。
陆鸣渊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佩戴的手镯,不由叹了口气。
这是遮容玉镯,可以让其他人看到佩戴之人,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是杨映婵自己要求的,说若是真要出行,暴露了行踪反而不好,就这样伪装成普通人,就可以了。
说实话,也没问题。
毕竟以杨映婵的容貌,若是出街,必然是回头率巨高的。
说她是大炎第一美人,能有什么争议呢?
可谁能想到,堂堂赵王妃,却跟个小女孩一样,逛街逛的津津有味。
也不怪她,毕竟太久没有出街,见什么都新奇,倒不是这些东西都没见过,而是这股感觉才是最值得留恋的。
“启禀圣上,陈恪求见。”
就在陆鸣渊停靠在一座豪奢的楼阁下方休憩的时候,耳旁传来了一位女子的消息。
天子出行,必然是八方巡视。
东西南北,都是明灯司和大内高手的人,潜伏在人群中。
陆鸣渊发现,汇报消息的女子,正巧是那位被他册封了大内第一高手的女侠。
他轻轻一笑道:“传吧。”
陈恪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今天的早朝,他初步将内阁成员定了下来,里面包括了苏有淮,沈元溪,王和甫,陈恪等人。
他们大部分无需挂什么大学士头衔,讲什么资历,单论能力和学识,已然是天下最贤良的一批人才。
陆鸣渊看了一眼正在试穿衣物的杨映婵,叮嘱了一番后,来到了约定的酒楼。
一位身着白色儒衫的士子,倒好茶,等候已久,正是陈恪。
他本就生的丰神俊朗,如今在文渊阁中悟道,系统性修撰心学的著作,加之长期以往书卷的熏陶,更显仪表堂堂,或许距离一朝执宰,还有些距离,可说他这扮相,是一个江南大才子,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恪见到陆鸣渊,先是拱手施礼,认真汇报道:“见过圣上,陛下托付给我的事情,已然有了头绪。”
纵使他已经是半个心学的创始人,可以立院称大儒,可对待陆鸣渊,一样谦卑如臣子。
闻言,陆鸣渊眼前一亮,语气有些激动道:“复活齐先生的办法,找到了?”
他自回到京城,就一直在寻找复活齐行砚的办法,只是得到的消息,都不算好。
要么要以修为高强的修士,以自身性命为引,行招魂之法,要么只能用于境界低的修士。
总结来说。
以道门的办法,想要复活一位圣贤,难如登天!
齐行砚的修为太高了。
想要复活他,需要极高的代价。
至少需要牺牲一位上三品的大能。
问题是,怎么可能有十三境之上的修士,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帮他?
修炼到菩萨,人仙,圣人的,哪个不是放眼中土,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会为了复活一个圣贤,牺牲自己性命吗?
显然不会。
如今,陈恪却声称自己找到了其他办法,怎么能不让陆鸣渊惊喜?
“陛下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观遍典籍,从百万藏书中,才找到了那么一个可行的办法。”
陈恪的神情似乎看起来并不轻松。
“你说。”
陆鸣渊收敛起自己的兴奋,认真聆听。
陈恪牵动胸中文气,伸出手指,以茶水为画,向陆鸣渊展现了一副图画。
“早在神话时代,人间有一座如今已经消失的王朝,由一位年轻有为的帝王统治,他在南巡之时,在民间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并将其娶为皇后。然而,这段热烈的感情不久就被敌国的一场暗杀行动所终结,年轻帝王因妻子的死而痛不欲生。”
“他为了复活妻子,找遍了当时的一切办法,甚至入侵了当时的神庙,掠夺了祠庙的飞升台,强制用飞升台的恐怖力量,重塑了皇后的肉身。”
“同时,倒反天罡,用整个王朝的气运,作为献祭,向天道招魂,最后皇后确实复活了,但是整个王朝也为之覆灭,乱世到来,皇后得知了一切,颇为内疚,出于对百姓的救赎,最后还是牺牲了自己,死了。而年轻帝王得知了消息,则是堕入了心魔,放弃了自己,最后被天道所诅咒,永世不得轮回。”
故事讲完,陈恪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所以,需要复活齐老先生,首先需要得到大量天命气运的加持,用来向天道招魂,换回先生的魂体。”
“然后,就是要找到人族最后一座飞升台,重塑肉身!”
陈恪的神情沉凝,似乎在诉说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复活。”
陆鸣渊听完了,他认为。
这个办法,比找到一个圣人菩萨,牺牲自我,要简单的多。
两个条件都特别苛刻,但具体,还是要看如何去做。
“天命气运飞升台”
陆鸣渊嘴中轻喃,思考着可能性。
天命气运还好办,如今天道正好降下六道天命气运。
若是能夺走其中几个,说不定就可以达到要求。
最不好办的。
反而是飞升台。
过去了上万年,飞升台失踪,难道中土天下就没有人去找吗?
肯定有的,像轮日天君这样的道盟大佬,必然都在寻找飞升台的去处。
只是最后大家都没有找到,飞升台至今下落不明。
“飞升台的下落,有没有头绪?”
陆鸣渊选择直接询问陈恪。
陈恪叹气道:“每年每日,三教都在寻找飞升台的下落,可却没有人能找到。在中古时代的登神一战中,一位实力比肩道祖的人族修士,名为万劫天尊。”
“此人神通广大,来自神话时代,却站在人间这一边,活了数万年,曾以一己之力,以盖世战力,斩杀了十尊妖魔真神,打碎了妖族的三座飞升台,最后一座飞升台,就是那个时候失踪的,有人说,它就落在了中土天下,只是没人找得到。”
“黄沙洲在中古时期也是仙灵眷顾之地,诸多飞升修士会选择此地飞升,传言大霜王朝京城至今保留了飞升台的残骸,不过实际上,却是一些残垣断壁,只是悼念之地。”
“第二则消息,则是五百年之前,南寒洲倒是曾经传出飞升台的下落,结果是一个骗局。”
陈恪已经将飞升台出现过的所有消息,都说了出来。
陆鸣渊倒也没有焦急,轻叹一声:“慢慢来吧,此事急不得。”
送走了陈恪之后。
陆鸣渊自有了计较。
寻找飞升台还是太渺茫,不如先完成第一个要求,凑齐足够的天命气运。
当务之急,是六国得到天命气运后的情报和消息。
这个时候,无间阁该贡献它真正的作用了。
“青影。”
陆鸣渊轻唤一声。
“在。”
忽然,桌子左侧,有一位黑衣窈窕高挑女子,来到了陆鸣渊的身边,俯身半跪。
“无间党扩散在各大王朝的耳目,不能再继续蛰伏下去,从今天开始,需要他们每个月,汇报有用的情报,传入大炎帝京。”
“知道了。”
“怎么?有事?”
陆鸣渊用余光瞥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见骆影还在原地,没有走。
跟以往对比,有些反常。
骆影犹豫了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陆鸣渊。
她平淡道:“这封信,寄到了无间阁,一开始,好似没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但自从杨二郎消失后,圣上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解释的?”
陆鸣渊拆开早已撕开的信纸,开头“杨二郎”三个字映入眼帘。
落款是骆秋芙。
一个差点被陆鸣渊遗忘的名字。
至于内容。
很好猜,这是一封来自金乌长公主的求援信。
自从金乌国发生了政变之后,骆秋芙已经逐渐失势。
金乌国的新王,乃是一位从祖宗后山剑冢走出,身负先天剑体的旁支皇室。
怪不得会得到天命气运的加持
陆鸣渊挑眉,看向骆影,反问道:
“你想听什么解释?”
另一边。
在漠北之外的广袤土地,终年不见阳光的阴霾天空之下。
有一位绿色魔瞳,手臂带着黑纹,头戴帝冕,身形修长的清冷女子,站在残破的城头上,仰望着中土天下。
她的脑海里。
还不时回想起,天水城之上的那句话。
宫语,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这个男人的身份,到底是谁?
这一点,始终让巫宫语疑惑不解。
他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世。
自己又为何会输给他。
总感觉此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女皇陛下,您真的要孤身一人,前往中土天下吗?”
女子的身侧,站着一位身披魔纹甲胄,三目圆睁,獠牙外露,红舌翻卷,火焰形状眉毛胡须上扬,气质威武不凡的魔族大将。
巫宫语淡淡道:“中土天下天命出世,不能让下一座天命王朝诞生,每一次中土天命王朝的出世,都伴随着圣冥的衰落,你们的修为太低,不好前往,朕有先天魔瞳护体,哪怕是寻常上三品修士,也看不透我的伪装。”
言毕。
她大手一挥,打扮和模样,皆是一变。
黛眉仿佛用了勾眉,让她的柳叶眉,丹凤眼更加锋利,胭脂抿唇,使得朱唇骄艳如火。
乌黑长发盘于头顶,被一根凤凰展翅的玉钗固定住,配上沉重的帝冕,整个人多了一份庄严。
很快,人族的妆容就完成了。
巫宫语整个人看上去,气质高贵清冷,如同千丈冰山。
凤眸中蕴藏的威严,俨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神圣不可侵犯。
此去中土天下,定要翻天覆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