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人没法接,谢初夏微怔之后,厚着脸皮道:“若是谢家人没有本事,也不可能得圣人器重,更不可能积攒百年有如今的声望。”
这也算是变相地认了他的评语,甚至还以为这是圣人对谢家的夸赞了。
这般反应,自然又引得李政几声大笑。
外面候着的高行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圣人有多久不曾如此开怀了?还得是这位谢四娘子,果然不是凡人。
虽然大雍时期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是此时屋内只他二人,所以门窗皆是开着,就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
即便是明知此处都是圣人的安排,可也不能大意,主要还是担心这位谢四娘子再多心。
“我听闻谢四娘子打理庶务很是有一套,今日也是特来请教。”
“不敢当。民女那些小心思,岂敢在圣人面前卖弄?”
李政眯眼:“初夏是不想拿我当朋友?”
谢初夏被噎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三郎君有话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政大喜,总算不再拿他当圣人了。
“大雍开国传至我手中已是第三代,我父亲中年时沉迷道术,后来实在是无心政务,便舍
弃皇位,寻仙问道。他在位二十余年,也算是一直尽力为国计民生而谋划,只是奈何天时地利人和皆不顺,故而各地的苦难百姓未曾得到实惠。我有心再开荒拓地,却苦于无从下手,特来寻初夏帮我出个主意。”
谢初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您认真的吗?
这等朝堂大事,也是我能过问的?
“三郎君,这件事情我可实在不敢多话。大雍开国几十年,也算是休养生息,尤其是太祖皇帝更是宽厚仁德,一直鼓励百姓们生育,更是鼓励寡妇再嫁,如此,我大雍的人口繁衍才得以扩大。如今您思及开荒,更是一心为民,这可是朝堂大事,国计民生之责,在君在臣,并不在于小女子身上。”
李政见她推辞,便知道她对自己并未全然信任。
“那就只当是咱们私下闲聊。我们既是朋友,我这里有了难处,还不能对你唠叨几句?”
谢初夏的嘴角抽了抽,行,您唠叨吧,希望自己能忍住,千万不要随意开口。
“古往今来,开荒都是一件苦差事。自开国后,便一直由降兵、犯人以及一些流民去开荒。只是效果并不显著,而且几十年下来,我
大雍的荒地仍然是十分可观,我每每看到那舆图上一片片未开垦的荒地,又或者是长不出多少粮食来的下等田地,这心底便揪着。”
谢初夏十分专注地听着,还不望偶尔看他一眼,算是给个回应。
“我大雍如今也算是兵强马壮,可是老百姓们的日子却是过得水深火热。这就好比你看到大街上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富户,可是内里却是破衣烂衫,这着实令人堵心。”
谢初夏点点头,占在帝王的立场上想,确实有些憋屈。
周围那些个小国们只知道大雍兵强马壮,无人敢来进犯,甚至还要向大雍称臣,以此来维护边关和谐,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大雍地界的寻常百姓,也并非人人都能穿金戴银,更多的,还是那些要靠老天爷吃饭的普通人。
谢初夏如此想着,脑子里也立马就有画面了。
她甚至想到了那年冬天无数从北地逃难来的百姓,衣不蔽体,面黄饥瘦的样子。
或许是她代入感太强,又或许是李政的话太有渲染力,谢初夏的情绪也有些沉重,不自觉地,便开始心疼起那些百姓了。
李政不是
无缘无故就提到这个的,他早已命人去锦州,将谢初夏从小到大的事情查了个底儿掉!
即便是自认聪慧过人的李政,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谢初夏有着出众的敛财能力。
说她生了一双点金手,也毫不为过。
这些年,就凭着一个桃花笺的点子,让谢家的诸多产业都更上一层楼,甚至是发展成为了锦州的特色。
李政能查出来这些,自然也知道这里头少不了谢五郎的功劳,但是这件事情的根本,还在于谢初夏所贡献出来的桃花笺的方子。
若是没有这个,其它一切都是虚的。
“初夏,我自登基为帝那时起,便立志要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我是帝王,不可能天天往老百姓的地头上跑,但是我知道,若是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了,我这个圣人只怕也未必能坐得安稳。”
谢初夏叹口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三郎君是将这句话理解得相当深刻。”
李政有些意外,他只知道谢初夏好学,平时在锦州深居简出,据传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但是因她一介女娘,又不参加科考,所以并不知道她的学问究竟如何,更不知道她读的都是偏好哪
个方向的书本。
不想她一开口,便让人能为之一震。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出自《孟子》的《尽心章句下》,寻常女娘,很多都不会读这一类的书。
难怪,李恒时常在自己面前炫耀谢初夏是一位博学多才之人。
“看来初夏也是认同的。”
谢初夏笑着点点头,不自觉地便十分随意地给他倒了一盏茶,又十分闲适道:“由此不能看出,三郎君志在成为一位贤德的明君。说实话,开荒的确是一件难事,不仅需要大量的人手,还需要其它更多的资源,比如说水源、再比如说还需要强壮的劳动力和诸多繁杂的工具。只是,我不明白,三郎君为何要跟我提及这些?”
李政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也意识到不可能瞒过去的。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瞒,兴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初夏,我派人去过锦州,早在两年前,便派人去锦州暗查过。我大雍自太祖皇帝在位时便增设道府,改郡为州,如今十五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七百五十三县。可唯有锦州,是荒田最少之处,比之江南鱼米之乡,锦州竟是丝毫不弱,这很难不让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