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羽下到楼底后，并没有再看到闻林声，不过刚才在楼上看到闻林声，他似乎是去竹园那里。
竹园位于学校西北角，比较偏僻。里面有座小桥，被戏称为姻缘桥，那些情窦初开的学生会在体育课或者课余时间来这里偷偷约会。
学校时常安排老师来巡逻，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老师忙着开会，学生也不乐意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
而闻林声有充足时间。竹园僻静，适合他这人独处。
江时羽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又四处停留搜寻闻林声的踪迹，所幸在江时羽即将泄气时，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看到了他。
闻林声坐在长木椅上，屋檐遮住午后烈日大部分阳光，但有几缕挡不住的光线映在闻林声身上。
明明凉亭有那么多处地方是阴凉无阳光的，可闻林声偏偏选了个有太阳照到的地方。
耍帅也不必这么拼吧。
江时羽暗戳戳吐槽一声，然后径直走，站到闻林声身后：“哟，在等女朋友呢？”
声音太过突兀，闻林声身体明显一颤，很快恢复过来。他这次不像以往那样回怼江时羽，而是无所动作，好似没听见一样。
江时羽难得有那么一点耐心，他走上凉亭，坐在另一侧的长椅上，侧脸去看闻林声。
闻林声眼皮半耷拉下来，江时羽无法从眼睛里直接解读到他的情绪。不过闻林声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料谁瞧着也觉得他心情不好。
江时羽松散地往后靠，手肘搭在后面横向木质靠背，撑着脑袋盯闻林声，而那双大长腿自然往前伸直。
这坐姿称得上随心所欲四字。
半垂眼眸的狭隘视线范围里，江时羽凭借着腿长的优势，突兀闯进闻林声的视线，那双白色的运动球鞋亮得晃眼。
他抬眸从鞋子一直往上看，最终定格在江时羽的脸上。江时羽从一开始就盯着他看。
所以此刻两人四目相对。
江时羽没有要将脚收回的意思，就着这个姿势开口说：“你心情不好。”
不是疑惑语气，而是肯定的。
“错觉。”闻林声淡淡吐出两个字。
能说话就证明心情不算低到谷底。江时羽轻轻勾唇一笑：“我直觉好得很。有第六感。”
“哦，那你是女孩子。”闻林声开始堵江时羽的话。
撑着脑袋的这只手发酸，江时羽换另一只，岔开话题随口一问：“闻林声，你现在心里还恨他吗？”
话音落许久，闻林声依然没回答，沉默就是答案。江时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这是闻林声自家的事，跟他没关系。
“你热么？”照在闻林声身上的阳光又扩大几分，他的半张脸被暖黄的光晒到，原本有些棕黑的瞳孔更加透亮。江时羽见此忍不住好心提醒。
闻林声闻言下意识抬手去遮挡太阳，透过指缝找寻太阳的方向。就在江时羽以为他要往长椅里侧挪动时，他却站起身来，看几秒江时羽就走下凉亭。
毫无预兆的动作让江时羽大脑短暂几秒，于是他也起身跟上闻林声。
“上次的事谢了。”江时羽为前段时间闻林声收留自己的事道谢，他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点几下。
十万就转到闻林声支付宝账号上。
闻林声放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无声震动一下，有点麻。他双手垂放在腿侧走着，没有要拿出手机确认的意思。
“说过不会白吃白住。”江时羽晃了晃手机，然后重新放回口袋。
“不客气。”闻林声淡道。
两人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耳畔传来清脆悦耳的风吹竹林声。
江时羽很少来竹林的这边，此时静下心来，此处风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小情侣们都爱来这呢。
回去的石子小路上，两人撞见意想不到的人——贺知节。
江时羽脚步下意识顿住，待反应过来，贺知节已经站在他一米远的地方。
闻林声眸子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江时羽抿着唇不说话，抬脚就走。
这里就一条回去的路，还很小，两人并肩而行堪堪有余，而贺知节还站在中间，经过时难免会擦肩。在即将与贺知节擦肩时，贺知节忽然有所动作。
他伸出手揪着江时羽校服衣角，尽量能让江时羽停住，但又不能直接触碰到江时羽，怕被厌恶。
“哥……”贺知节声音弱弱的。
江时羽侧脸看被贺知节揪着的衣角，再抬眼望进那双湿漉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的眼睛。
“你先回去吧。”话是江时羽对闻林声说的。
闻林声意味深长看两人几秒，然后在江时羽和贺知节让开的一条道中离开。
“有事？”此处就两人，江时羽声音不用刻意压低。这样一来倒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了。
江时羽也意识到这点，语气放缓些重复道：“有事吗？”
贺知节站在江时羽面前，两人距离半米。他垂下头低声说：“哥对不起。”
江时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但还是接受：“嗯，原谅你了。”
“哥，你能陪我走走么。”贺知节没来过这里，但听说过关于这里的事。他有私心，却不想让江时羽知道一丁半点。
走就走呗，又少不了肉。江时羽答应，跟着贺知节走。
没有目的没有规划，走到哪里算哪里，十分随意。
江时羽任由他，也不给他说哪条路通向哪里。
贺知节这时解释起来：“哥，是我通知爸爸妈妈的，我没想过他们会来，我没第一时间跟你商量，这是我的错。”
“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时羽双手插兜，一侧耳朵不知何时戴上了蓝牙耳机。他嗯了一声，简短回答：“不生气。”
江时羽又不是小心眼的人，根本没因为这些事生贺知节的气。这些就是贺知节自己认为的。
这小孩太敏感。
想到贺知节的遭遇，江时羽内心柔软起来。他说：“贺知节，其实很多人都爱你。爸妈，哥哥们，他们很爱你，是不求回报的爱。”
“你有撒娇任性的权利。”
“我不知道你之前的生活模式，但你现在回家了，不需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讨好人。”
“你要做什么就大胆放手去做，不用顾忌我们的脸色。”
“贺知节，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江时羽平生第一次说出这么有内涵有韵味的话语，他自己都有些惊讶，骄傲感油然而生，待回神后，才发现贺知节哭了。
他抽泣着，眼眶红通通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江时羽看他，手忙脚乱，脑袋一抽就伸手去接从贺知节脸颊滑落的泪。
怔住的那几秒时间里，手心就聚成了一小滩的水。江时羽赶忙倒掉从口袋拿纸给他，硬邦邦地说：“贺知节，别哭了。”
贺知节拿手抹眼泪，没注意到江时羽拿出的纸巾，仍然在哭。
“贺知节，你别哭了行不行。”江时羽最怕人哭了，尤其是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
江时羽能理解贺知节因为自己的话而情绪崩溃的行为，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是贺知节，有人对他说这番话，肯定会感动得一塌涂地。
但这么哭也不是个事啊。江时羽将纸巾胡乱在贺知节脸上抹，贺知节手掌捂住眼睛和脸，擦不到多少，江时羽只能用纸巾去抹从指缝渗出的眼泪。
江时羽耐心有限制，他想，再等一分钟，要是贺知节还没停，他就不哄人了，直接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