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宣辽安排自己两名亲信去给老鲤当导游后,便扭头走入营帐。
众人早已各自入座。
魏彦吾仿佛比左宣辽这个主人还主人,熟门熟路翻出左宣辽藏起来的最好的茶叶,亲自动手冲泡。
茶香很快便弥漫在整个营帐内。
左宣辽面无表情走到主位坐下,对魏彦吾警告道:
“好好泡,别浪费了。”
“我可比你这个粗鄙的武夫更心疼这些好东西。”魏彦吾鄙夷道。
“你现在的行为,可比我这个武夫更粗鄙。”左宣辽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
眼见两人正事半句没提,已经吵了三句,重岳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我那年妹妹没在场,不会有人浪费茶水的,左兄勿慌,说起来年让大家操心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调皮。
令,你身为长姐也不知道管管。”
见锅被自家大哥甩过来,令苦笑着摇摇头:“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小年小夕在我身边都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你呀,是真不会当姐姐。”重岳轻描淡写教训一句,继续引领话题,“还是继续说说那些山海众的事情吧。”
这次左宣辽主动开口道:
“山海众,这群人本应该在多年前被一网打尽,没想到还是让他们死灰复燃了。
千年前对巨兽的狩猎,结束了巨兽在大炎疆土上肆意横行的时代,但没能终结人们对那些庞然大物的信仰。
如今他们第二次对玉门动手,在我看来,定然是其中又出现了什么领导者,很可能就是……”
“是我那二弟的手段。”重岳直接开口点明真相。
“不止,根据太傅告知于我的信息,这次望仍旧是身居暗处。”
魏彦吾为桌前众人逐次倒上茶水,甚至故意将左宣辽排在最后一个:“真正惹来麻烦的,是混在山海众里的另一尊巨兽,但除此之外,望在尚蜀还透露出另外两尊同类的信息。”
“竟然这么多?”
左宣辽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令开口道:“二哥与齐言交流此事时,我也在场,目前三尊巨兽中有两尊身份已明。
其一是名为镜的巨兽,当年在炎国境内铸下恶行,当诛,此僚与齐言有生死恩怨,祂无需玉门去处理。
其二根据我的判断,应当是来自乌萨斯的那位自号不死的黑色蛇影,实力一般,但手段着实惹人生厌,祂与齐言同样有恩怨,此次入局不知有何目的。”
营帐内众人都略显沉默,只有魏彦吾吸溜溜喝茶的声音。
就在左宣辽有些忍无可忍时,魏彦吾算准时间提前开口:
“黑蛇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正好借着这次有齐言在,我不介意送祂一程。”
“这里是玉门。”左宣辽沉声道,“诸位最好别忘记一件事,城中还有数不清的百姓,巨兽之争,余威便足以令玉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坐在令身边的陈想了想,出声提醒道:
“除了巨兽危机,玉门外也有天灾即将成型。”
“说起来,那支被你们搭救的天灾信使为何没有归城?”左宣辽询问道。
对于他的提问,陈有些莫名其妙答道:“他们监测天灾的工作还未完成,所以就留在城外继续工作。”
“那你是如何知晓天灾即将成型?”
“齐言是这片大地最好的天灾信使。”陈自信道。
左宣辽:“……”
他隐隐感觉魏彦吾这位侄女,已经完全是齐言的人了,这场商议的内容,恐怕最后都会落入齐言耳中。
在他头疼时,魏彦吾已经腆着脸对远远避开自己的陈问道:
“齐言真的一点承诺都没给你吗?”
这个有歧义的询问让营帐内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
但是陈却完全没注意到这点,或者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直接点头表示道:
“给了,诸位可以放心。”
齐言在路上确实跟她保证过,玉门跟尚蜀一样,有惊而无险,绝不会遭遇任何损失。
魏彦吾腰板都挺直几分,端起茶杯斜眼看向左宣辽:
“左将军,以后跟我说话注意点。”
“哼!”
左宣辽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这时,营帐外走进一名将士的汇报道:“将军,城中百姓抓到一名山海众成员。”
“详细说说。”左宣辽身子微微前倾。
但等那名将士说完酒楼中经过后,他又陷入茫然,只得下意识挥手屏退此人。
“咳,那个极境就是齐言,不出意外的话,桃金娘和琴柳则是年和齐琳,这些是罗德岛干员的代号。”
陈尴尬的开口解释道:“想来是齐言为了给我们提供线索,特意送来此人……不过事后最好派人去补上茶钱。”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齐言真实目的只是逃单。
“齐言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左宣辽此刻思绪有些凌乱。
魏彦吾继续吸溜着茶水,悠哉道:“以齐言布局天下的本事,若是能让你看出来,你早就不只是平祟侯了,太傅恐怕都要主动退位让贤。”
“我知晓你被我强行拖下水心有怨气,但不可用太傅开玩笑。”左宣辽警告道。
“别这般紧张,太傅也在从京城赶往玉门的路上,他本人来了都会认同我这句玩笑话的。”
魏彦吾仍旧是那副插科打诨的做派:“而且我提醒在座各位一句,齐言很讨厌假正经,大家陪他玩得开心点,他会很乐意跟大家做朋友的。”
说是提醒众人,但魏彦吾这番话却单独盯着左宣辽说出。
“既然这样,那还开什么会,不如就此散了。”左宣辽明显是真的动了火气。
“正有此意,告辞。”
魏彦吾起身就走:“晖洁,我准备回去龙门为黑蛇安排一些惊喜,你随我来。”
陈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不愿起身跟着魏彦吾离开。
重岳看了一眼左宣辽难看的神情,知晓今日这场会议注定无法进行下去,也找了一个借口带着令和夕离开。
营帐内最终只剩
但很快,一名亲信便从营帐深处的幕后走出来。
他看着左宣辽的神情,谨慎道:
“将军,魏公应该只是在气头上,过两天气消了就好了。”
“生气?不,他完全没有生气。”
左宣辽吸了口气,渐渐平复心绪:“相反,他很高兴,高兴到有些得意忘形……也高兴得有些过于虚假了。”
亲信显然没搞懂这番话的含义。
左宣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家伙可不是被我和宗师用身份强逼着留下的,而是因为我的态度。”
“态度?”
“我跟他已经多久没这般置气了?”左宣辽眼中闪过一抹唏嘘,“面对齐言这种心智与力量都远超我的存在,我自知没有胜算,但又不甘心受其摆布,更不能将玉门百姓的安危寄托在外人手中。
所以我只能靠这种方法,陪魏彦吾插科打诨,让他念及当年我们的情谊留下来,我需要他帮我揣测齐言的动作。”
“可是魏公他……”
“他对齐言的一切推测都没出错,不是吗?”
亲信连忙低头道:“我从未质疑过魏公。”
“……你可以继续保持质疑。”左宣辽阖眼道,“魏彦吾……说到底还是龙门总督,而不是玉门总督。
他的高兴是真的,但高兴得有些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一眼看出表演的痕迹。”
军营外,魏彦吾领着陈慢悠悠走在街上。
他突然心有所感似得回头看向军营。
“怎么了?”陈问道。
魏彦吾没了之前插科打诨的玩笑姿态,仰头看着苍茫天色,悠悠道: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陈不明所以:“你怎么……”
“抱歉,晖洁。”
魏彦吾突然低声道:“当初龙门那些事,是舅舅做得不对,刚刚我让你随我来,也不是真的要谋划什么针对黑蛇的安排。”
他继续迈步前进,只给陈留下一个有些萧瑟的背影:
“文月一直很想你,我们回去多陪陪她吧。”
“……好。”
陈微微动容,跟上魏彦吾的脚步。
只是她全然没注意到,魏彦吾背对着她时眼底闪过的一抹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