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靖权衡利弊,单凭她的一面之辞,他也无法完全相信。
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他的心痛。她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他在古兰军中多年,他的手下跟随他出生入死,可是因为他没有地位,不受重视。
这些跟着他在战场上拼杀流血的将士,多年来依旧默默无闻。被嘲笑,被压制。别说封赏,便是该得了地位与财富,也一样没有。
所以他手下的将士也多次劝他反抗。不单是为了地位与财富,只为了一个公平。
他曾多次向父汗进言,不杀萧楚,日常必成大患。可是父汗却自大的以为,可以将萧楚这样的人一辈子囚禁在古兰部落,可以让他成为朵丽那个无知天真的女人的玩物。
他与萧楚在战场上多次相遇,自然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强,有多狠。就算他生命垂危,就算他身中剧毒,他也丝毫不会认为,他会臣服,会认命。
可偏偏父汗与朵丽那个蠢货要留下他,要驯服他。
那么现在,如果不能杀了那个男人,也许他真的可以与他合作。
那样危险的人杀不死,就不要成为他的敌人。
呼兰靖点点头,“好,我找机会帮你传信
。”
叶倾然松了口气,总算有了突破点。
“另外,二王子可知大营中那个后夏人的真实身份?”
呼兰靖眯眼,“他是呼兰瑞的幕僚,来自后夏,很有些本事,会用盅,会用兵。”
“他是后夏摄政王宋云。”叶倾然冷冷道。
“摄政王?!”呼兰靖大惊。
“二王子要小心此人,他曾在西疆西南边境败于楚王和镇国郡主,他来古兰,不会是为了帮古兰人。”
“他是想借古兰人替他报私仇?”呼兰靖眸光冷利,“用我们古兰人的命,替他们后夏报仇,真是好算计。”
此时呼兰靖才想起,他们本来在东北境草原东部呆了好好的,安居乐业,与草原上各部落都有商贸往来,与西疆交易也能赚不少银子。
就是这宋云去了部落中,被大王兄引荐给父汗,日日与他们商谈,巧舌如簧说动了父汗,出兵东北境。
他一直带兵,他最清楚,虽然古兰在草原上算是强大的部落,但面对西疆,北齐这样的帝国,他们并没有一战的实力。
若只是在边境骚扰,捞些好处还行,但这样拉开架式,一副要与大国开战的局面,是捞不到好处的。
可
父汗却铁了心要跟西疆开战。
这次擒了萧楚,更让整个古兰部都膨胀起来。可他们却忘了,萧楚只带了不足万数的兵士到了宁城。西疆根本没想跟他们认真的打一场。
若说这宋云是后夏摄政王,他的所做所为便说得通了。
他根本不顾忌古兰人的得失,只要古兰部落在这里拉开架式一直与西疆周旋,消耗西疆,后夏便可趁机做许多事情。
“后夏战败后,急于恢复,却又怕西疆趁此机会回复元气回复得太快,所以用你们古兰人的命拖住西疆。”
叶倾然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呼兰靖的猜测。
“西疆难道不想统一草原?”呼兰靖反问。
叶倾然摇头,“西疆人擅农耕,草原并不适合农耕,且都是小部落,逐水草而居,并不会成为西疆大患。西疆不会放着虎视耽耽的后夏不理,再来招若草原。”
呼兰靖点头,这个道理他懂,可他的父汗却不信。
“西疆若无侵吞草原之意,为什么传出消息,会派战王来守宁城?”
这下叶倾然懂了,原来宋云是用这个说服古兰可汗的。
“宁城本就是楚王的封地,他与你一样被父亲猜忌,不过是被
流放到此处。”叶倾然脸上流露出轻蔑之色,“若是对草原有图谋,西疆皇帝会一个兵士都不给他?”
“便是他此次带来的骑兵,指挥仅也并不全在他手。是皇帝亲卫,队中的副将才是正牌指挥,受皇帝直管。”
“若是他自己的队伍,你们没机会带走他,便是尸体也不行。”
叶倾然知道萧楚的亲卫对他有多忠心。不是说赤甲卫不行,而是那必定不是萧楚自己的兵。
他的亲卫都是如清辉之流,若他受伤,他的亲卫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会将他尸身抢回。
话说到这里也算明了,呼兰靖所有的担忧,都没了。
叶倾然写好一封信封好,交给了呼兰靖。
说了半夜,外面已经凌晨,叶倾然套上自己的旧皮裘准备离开。
“明日恐怕还会有闲言,孙大夫莫怪。”呼兰靖郑重了向她拱了拱手。
经过一夜的攀谈,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远不像外表那样简单,不管她在西疆是什么身份,是镇国郡主身边的什么人,都是极有见识与胆识的人。
叶倾然摇摇头,出帐篷时,直挺的背脊又缩了起来,又成了那个畏缩的小郎中。
呼兰靖看着还在
晃动了帐帘,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这样的女子,该是背脊挺直的,又怎么会有那样一张脸呢?
叶倾然踏在凌晨的大营里,大部分兵士还在睡。只有巡逻与岗哨醒着。
整座大营只有寥寥几处火堆,和零星的兵士。冷清又安静,大营中还有未散的晨雾,她穿行在营中,雾气沾湿了她露在外面的头发。
她进入萧楚帐中时,头发与眉睫上都染了白霜。
朵丽派了婢女在侧帐守着,见她来了,那婢女先是掩着嘴偷笑,神色鄙夷道。
“孙大夫怎么这么早?二王子怎么舍得?”
叶倾然知道她这是讽刺,也懒得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径直往里走,“驸马昨夜如何?”
“不大好,一直睡着。”小丫头知道萧楚的事不能马虎,也只能先回答。
叶倾然走到床边,看着萧楚青白的唇色,就知道他昨晚跑出去那一趟,让他更虚弱了。
“把我之前配的药膳煮一碗来。”她轻轻吩咐了一句,便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了一粒药丸塞入萧楚口中。
小丫头应该是得了朵丽的吩咐,不愿放叶倾然一个人留在帐中,但见萧楚悠悠转醒,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