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武随意地抓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啧啧赞道:“吴州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怕道长笑话,本官奉命来江南调查是谁私贩粮食去乾朝的。就怕江南官场贪墨成风,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本官才扮成这个样子,秘密查访。这些孩子是被水神教的人抓的,本官顺便把他们救了出来。”
“看来王施主是一位好官。”铁木道长淡淡地说道。
王孝武大口嚼着糕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我必须为朝廷办事。王某只是一介武夫,吃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奔走。至于我是否是个好官,只能留待后人评说。皇帝眼中的好官和百姓眼中的好官一定有所不同。毕竟,天下就没有一个官员看到我们不瑟瑟发抖,当然其中的确有清官,这些清官只是道听途说,怕我们的手段罢了。我们查处贪官墨吏,是要让皇上安心,让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而不是让他们害怕我们。”
铁木道长眼睛低垂,动作舒缓自然地给空杯子续上茶水,语气平淡地说道:“圣人云: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像王大人这样的人似乎不多吧,大多数人做官只是为了追逐名利。”
“圣人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其实道理人人都懂,但有谁能做得到呢?江南富甲天下,但仍然有人冒着砍头的危险与朝廷作对,将粮食贩卖到乾朝,里通外国、利欲熏心。孙贼冒着砍头的危险,聚众反叛朝廷,攻城掠寨,搜刮民脂,占据山头,自称为王,您敢说他们没有私欲膨胀?天下之乱,已经超乎了朝廷的控制范围。唉……时政利弊,不说也罢!”王孝武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大人心怀家国,像你这样的忠义之士越来越少了。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铁木道长说着,抬头看了看王孝武。
王孝武笑道:“道长乃世外高人,今日有缘在贵宝地喝茶,在下洗耳恭听,若是有悖朝廷之言论……我可以权当您没说。”
铁木道长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王大人还是一位豁达之人,小心因为这句话,丢了这身衣裳。”
王孝武亦大笑道:“除非道长动了凡心,想踏在王某身上去朝廷邀功,但俺又岂能承认?”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铁木道长笑声戛然而止,淡淡地说道:“还是送你一句圣人之言: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故圣人抱一为天下法则。”
王孝武心里颇有些不解,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铁木道长微笑着解释道:“意思是,您所做之事要顺应自然,不要勉强,要有弹性,不要刚硬,要保持满足,不要过分贪求,要学会舍得,不要贪得无厌。这样你才会打开局面,也许破案就在眼前。”
王孝武听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多谢道长的教诲,我会铭记于心。”
铁木道长点点头,笑道:“好了,你也不必多想,只要做到这六条,自然就会事事顺心如意了。”
王孝武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再次深深地揖了一礼,谢道:“多谢道长,王某明白了。”
“王大叔,俺肚子好饿。”唐鹏腆着脸说道。
王孝武愕然盯着唐鹏:“你小子走起路来怎么悄然无息,啥时候到我边上来的?”
铁木道长笑而不语,唐鹏无辜地说道:“俺不好意思打断您和道长说话,都等了老半天了。”
“好好好,拿去吧。”王孝武将一盘糕点递给唐鹏,随口问道:“余乐那小子呢?”
“他还在睡觉呢。”唐鹏接过盘子的瞬间,就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含混不清地说道:“俺不打扰你们了,俺给他们送过去。”说完端着盘子就跑开了。
“这小子。”王孝武望着唐鹏的背影,又气又好笑。转过头来向铁木问道:“道长,此山峰峦连绵起伏,犹如游龙翻腾之状,气势磅礴。清幽宁静、藏风聚气,应该是上佳的清修之地,为何先前的道观破败至此。”因为他早早起来在山上转了一圈,看到不远处破败的道观,才如此问道。
铁木道长淡淡地说道:“王施主所言不错,此山福地洞天,风水天成,修炼之人若能得此地利,必能快速突破修为瓶颈。真极观在此已有千年,数次重修又皆毁于战火,若要重建,所需靡费谈何容易。何况皇帝刚愎自用、昏庸腐朽、宦官专权、奸臣当道、责权不清、边务混乱、天灾不断、吏治腐败,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钱来修葺道观?正道不兴,天下焉得而治?”
王孝武叹道:“道长抨击朝廷弊端,虽然言辞如玉,但换成几年前,本官职责所在必将你锁拿进京,下诏狱并缉拿同党。唉……如今大燕内忧外患,危局已至。皇上刚愎自用,自毁长城,斩杀诸多大臣,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皇上倒行逆施,终究自食其果。王某虽为铁血内卫裨将,却无奈地看着局势不断恶化。”说完,又是长叹一声。
铁木道长摆了摆手,微笑道:“点到为止。贫道深居山中,今日一逞口舌之快妄谈时政,已然犯戒。不过贫道观王大人面色似乎有些抑郁之气,烦郁之事不妨一吐为快,再喝一杯甘冽的山茶,则可悉数消散殆尽。”
“哈哈哈,道长不愧为活神仙,王某的确敞亮了许多。”王孝武中气十足地笑了起来,震得樟树叶簌簌往下掉。
“贫道看你步伐轻盈,气息绵长,显然是身怀童子功,一身外家功夫,双手肌肉坚实,但又柔软灵巧。这样的武学,只有从小就开始练习才能达到。不知王大人一身武艺是何方高人所授?”铁木道长岔开话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