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
晨光熹微,日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进房中,犹如点点碎银。
赵氏执着玉竹笔的手修长有力,洋洋洒洒,落下一大篇字。
云嬷嬷是陪着赵氏长大的,知道他们主母,曾是汴京城中最为翘楚的贵女之一。
徐氏嫁入侯府之时,云嬷嬷以为那将会是下一个赵氏。
想不到她如此不堪重用。
如今看来,徐望月虽然是个庶女,却颇有几分赵氏年轻时的模样。
云嬷嬷从赵氏手中接过玉竹笔,递了一盏温热的牛乳茶到她手里,“今日一早,二姑娘便开始学着看账簿了。”
赵氏端着茶盏,轻轻拂了拂盖子,“长远呢,他是在书房学习还是又溜出去玩儿了?”
提到裴长远,云嬷嬷嘴角微微勾起,“今日夫人是冤枉二公子了,他去了二姑娘院子,说是要陪着她一同看账簿呢。”
赵氏眼中柔和,神色平静,“好,总算我昨日的话,他听进去了。”
裴长远虽然纨绔,但在赵氏这儿是下足了功夫,日日都是要来请安的。
昨日赵氏提点过他,强迫一个女子从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他真的想娶徐望月,就要好生相处,得了她的心才是。
虽说裴长远不是她亲生血脉,但到底是她小教养在身边的,有几分聪慧。
昨日听劝,今日便去徐望月那讨巧了。
赵氏心头欢喜,一口气喝了半盏牛乳茶。
她思来想去,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了一眼云嬷嬷,“我们还是过去看看,长远这个孩子性子急。”
待赵氏到徐望月院子时,见裴长远站在一旁揉着手腕,徐望月和裴长意站在一旁。
裴长意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惊,打量着裴长远。
“望月见过老夫人。”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似是慌乱。
一瞬而过,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老夫人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看向他们三人,“怎么了?今日此处这么热闹?"
徐望月往身侧偏了半步,手指触到账簿,眼睫轻颤,眸光深邃而复杂。
裴长远眼神闪烁间,张了张嘴,对上裴长意的凌厉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我听母亲的话,是专门过来陪二姑娘看账簿的。”
裴长意站在一旁,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还未开口,赵氏已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的热闹动静。
林秀娥和林翠儿有说有笑,笑声大,说话声小,却还是隐隐能听见几句孙大人……
林翠儿似乎正在讨论一些私密之事,她不知旁人能听见,说话露骨。
原本这些话,她悄悄与自己母亲说,无伤大雅。
可入了赵氏耳中,她深深皱起眉头,只觉污秽不堪。
到底是无知村妇,出嫁之后,不谈孝顺公婆,侍奉丈夫,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实在不堪。
赵氏也反应过来,方才过来的路上,她见到隔壁院子张灯结彩,挂了好些俗气的红灯笼。
果真是上不了台面。
今日应是林翠儿三朝回门之期,裴长意会在此处,应当是来陪她们的。
怪不得他见到自己,脸色如此难看。
他至今尚未开口,也定是怕自己会生气。
赵氏的确不喜欢林秀娥和林翠儿,更不想裴长意与她们多接触。
可近来裴长意待自己的好,赵氏心知肚明,也深为感动。
赵氏眼中原本嫌弃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温柔。
“即是难得一次,你就去陪陪她们吧。”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见过了,不必久呆了,儿子要回书房了。”
他眼神落在裴长远身上,淡然开口,“长远和我一同走吧,你该回书房学习了。”
“虽说是过了县试,要过殿试,你要学的还多着。”
赵氏眸光一亮,不错,殿试对裴长远来说可不是能轻易通过的。
有这样一个位状元兄长愿意辅导他,自是极好的。
赵氏正欲点头开口,就见裴长远用求情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母亲,我近来学习十分认真,殿试我有信心的。”
赵氏紧紧蹙起了眉头,有什么信心?认真什么?
自己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吗?
赵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正想开口,见裴长远换上了一副如小狗一般无辜的神情,哀求似的眸光望向了自己。
“母亲,只今日一日,不会少学多少东西的,我已有好些天没有见到二姑娘了……”
裴长远无辜的眼底闪过一抹狡猾的眸光,他最知道如何拿捏赵氏。
从小到大,只要他露出如此神情,这位嘴硬心软的嫡母,无一不答应。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微微侧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赵氏对裴长远的偏心,满心满眼都写在脸上。
裴长意和裴长远站在一处,高下立现,饶是这世上任何一位母亲,都能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