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方才赵氏着急,她只穿了一身绛红色龙凤牡丹吉祥长袍,披了一件薄薄的牡丹花云纹披风。
夜凉如水,她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冷颤。
云纹披风上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身子,抖了两下。
站在她身旁的裴长远立刻上前,轻轻扶住了赵氏的胳膊。
“母亲,都怪儿子不好,连累你深夜还特意跑过来,要是你着凉了,儿子良心难安。”
赵氏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那是真心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裴长意几乎从未见过。
“好了,夜深了。”赵氏抬眸,眼波流转,从徐望月看到徐瑶夜的肚子,“都回去休息吧。”
“儿子不回去,儿子要送母亲回去。”裴长远扶着赵氏的手并未松开,偷偷回头,冲徐望月一笑。
他虽世事不如兄长那般厉害,可唯有在拿捏赵氏这件事上,他自信得很。
对上裴长远的笑容,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转身便准备回房。
她的确很想出侯府,可裴长远这个人,她一眼也不想多瞧。
刚刚外头动静那么大,红玉匆忙给徐望月找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腰间系上了同款的月白色锦缎。
发髻来不及梳,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脑后。
随着她转身,裙摆轻轻扬起一角,不偏不倚,掠过裴长意脚边。
而站在一旁的徐瑶夜,身穿一袭华丽的赤红凤袍,长及腰间的秀发高挽起来,只余几缕垂到胸前,明艳而不失端庄典雅。
她眉眼生得精致,那双妩媚的眸子里此时却带上了一丝冷意,让人望之便感觉到寒意森然。
这两个人堂而皇之,穿着一模一样颜色的衣裳,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中!
角落里,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眸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徐望月,“二姑娘。”
听到裴长意突然开口叫自己,徐望月脚步一顿,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
徐望月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等等裴钰,他去为你请大夫了。”
徐望月微怔,压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
从前在徐府,除了娘亲和红玉,再无人在意她的病痛。
听见裴长意的话,徐瑶夜突然一愣,眼中原本汹涌的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恐惧。
裴长意为徐望月请了大夫,那她下的那些药,岂不是……
思虑再三,徐瑶夜上前一步,“郎君,望月,裴钰他去了许久了,想来是深夜大夫不好请。”
“刚好刘大夫正在院子里,请他过来瞧瞧望月吧?”
徐瑶夜抿了抿唇,很努力维持着善意的笑容。
见他们两个始终不回答自己,徐瑶夜转头看向五福嬷嬷,“还不快去把刘大夫请来。”
徐瑶夜隐在凤袍下的身子微微颤动,转过身,她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裴长意并未开口,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
清冷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拉出一道纤长的黑影。
刘大夫很快便来了,他身量不高,也没有带徒弟,努力背着一个很大的药箱。
那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引人发笑。
“刘大夫,快帮我庶妹瞧瞧,她到底怎么了?”徐瑶夜微微撩起眼皮,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刘大夫和裴长意都算是外男,并未进屋,就在院子里那棵梅树底下搭脉。
红玉扶着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
徐望月轻轻撩起袖子,露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腕搭在桌上。
悬丝诊脉,刘大夫的手是碰不到徐望月身体的。
看着手腕上那根白色极细丝线,如跳舞一般颤动,徐望月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趋近于那悬丝的幅度。
刘大夫收起手,眉目间闪过一丝凝重。
他抬头看了徐望月一眼,一言未发。
他几乎毫不迟疑,将刚收起的悬丝又重新搭回了徐望月手上。
这一次,站在一旁的徐瑶夜伸出手,抓起徐望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细细看着她的脸色。
“刘大夫你看看,我庶妹她面无血色,可需要用些补品?”
“你尽管开方子,多好的补药我们徐家也吃得起。”
刘大夫起身点头,正要提笔写方子,蓦地被一道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
那种令人无法躲开的压迫感,让刘大夫差点连笔都握不住。
裴长意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刘大夫,二姑娘的身体如何?”
裴长意抬步,微微靠近了刘大夫两步。
他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刘大夫紧紧抓住药箱带子,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分明。
若是裴长意再不挪开眼神,他几乎抱不住自己的药箱。
刘大夫低垂着头,根本不敢与裴长意对视。
他开口,声音不断停顿,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
“二……二姑娘她没什么大碍······”刘大夫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抬眼看着徐瑶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