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抬了多少死掉的士兵，救了多少重伤的人，天色擦亮的时候，突厥的进攻终于退了下来。
云卿浅在城墙的一角找到了累的虚脱的单氏，她身上有很多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她的，白日里气度从容的将军夫人，也和个男子一样在城墙上守了一整晚。
“夫人，您哪里受伤了？我帮您包扎一下。”云卿浅放轻了声音，拿着帕子帮单氏擦脸上的赃污，“您真让人刮目相看。”
单氏笑了笑，疲惫的眼睛里透着少女的明亮。
“那是你没见阿秋杀敌的模样，比我可凶多了。她训了一支娘子军，每每敌袭，她总是冲在最前面，杀的最猛。”
阿秋？
“是先皇后吗？”
单氏惆怅：“是啊，当了皇后就再做不成阿秋了。京都那才是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地方……我知道她熬不下去的，但是没想到她连宸儿长大都没撑到。”
很多人都跟云卿浅提及先皇后赵秋，每个人提及她都不吝啬用最美好的词语称赞她、缅怀她。
可是，她死了。
“您先喝点东西，补充点体力。”云卿浅拿出一瓶已经换了包装的果糖递给她，“加了点药在里面，甜的。”
“谢
了。”
单氏将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眯起眼睛：“是很甜。”
她将瓶子还给云卿浅，笑道：“当初听说太后将你赐婚给王爷，我和将军一夜没睡，现在看来，太后娘娘待王爷还是不错的。”
这个，云卿浅不想多解释，反正她早晚都要跑路的。
“夫人，你觉得如何了？”赵青云大踏步的过来，看着正和单氏说话的云卿浅，明显一愣，“云姑娘怎么在这里？”
“如果不是云姑娘，今日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士，但凡有一口气的都被她救活了。我刚来她就到了，在这里忙了一晚上，你不知道？”
赵青云有些意外，赶忙道：“多谢云姑娘出手相助。”
“我十分敬佩将军和夫人，但我没有夫人的好武艺，只能在后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云卿浅想了想，笑道：“大小姐让我骑她的马过来的。”
单氏失笑：“霞儿那丫头啊，这么多年也就栽在了王爷这里，如今知道自己没了指望，终于醒悟了。”
“将军和夫人将大小姐教的好。”
赵青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道：“白日突厥不会再进攻了，我去看看那边的将士，你们可先行回府休整。”
说完，就大踏步离开了，走的虎虎生风。
单氏叹了口气，扶着城墙站起来向城外看去，地上躺满了黑压压的尸体，到处都是火烧的痕迹……死气沉沉的好像压在了人心口上。
“王爷说，突厥并非每次都会如此凶猛，这次是为何？”
单氏摇头：“我和将军都觉得十分奇怪，多少年没见过他们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也一定要攻进城内。”
“要么是突厥遭遇大灾难不进城会死的很惨，要么就是城里有他们图谋的东西，而这东西对他们十分重要。”
云卿浅深以为然：“将军可要仔细排查一番才行了。”
“那也要等将他们彻底打退了。”
她扶着单氏下了城楼，两辆马车停在下面，赵绮霞飞奔过来扶住单氏：“娘。”
单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没事，还能撑得住。”
“我扶着您。”赵绮霞扶着单氏上了马车，她回头看了看云卿浅，“表哥在那辆马车上等着你。”
说完，“吧嗒”一声摔上了帘子。
单氏靠在车厢内笑：“心爱的马都借给人家骑了，倒不如大方到底。”
“我、我那是看战况紧急才
会借给她的，娘不要混为一谈。”
单氏将赵绮霞揽入怀中，语气温柔：“娘就知道我的霞儿虽然娇气，可在家国大义面前还是能分出轻重缓急的。”
“娘，对不起。”赵绮霞将脸埋在单氏怀中。
陈嬷嬷是半夜的时候被送回去的，她伤到了胳膊，是因为给单氏挡箭受的伤，送她回来的士兵说若不是她挡着那一箭，单氏必死无疑。
她差一点就没娘亲了。
“好了、好了，娘的霞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
马车内，云卿浅靠在车厢睡着了，原本是跟萧九宸分析突厥忽然疯狗一样进攻的事情，可话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
萧九宸忽然想起之前她嫌翼王府的马车硬邦邦的不舒服，如今这辆马车更加简陋，她却睡的十分香甜，可见是累惨了。
他想起她毅然决然去救治伤员的背影，想起她赞美南青州百姓的真诚，想起她做过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最后发现云卿浅总是说着最漫不经心的话，做着最让人感动的事情。
她才是真正有赤子之心的人。
遮脸的面巾早就不知道落到了哪儿去，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样子。
萧九宸拿了帕子轻轻的帮她擦去
脸上的血污，渐渐露出白净的皮肤，等全部擦干净，萧九宸整个愣住了。
他知道云卿浅一直在治疗自己的脸，但不知道她治疗进度如何了，也不曾问过，如今看来竟是全好了。
皮肤白净，眉目弯弯，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密密的羽扇，又卷又翘。如今睡着就已经美的不似凡人，待她睁开眸子，又该是何等的惊艳？
云卿浅一直戴着面纱，他也习惯了，似乎她天生就该那般，因为她的能力、想法和独特的经历让他彻底忽略了她的样貌。
今日乍然一见真面目，实实在在的震惊了。
萧九宸伸出一根手指，慢慢靠近她的脸，轻轻触了一下，奇异的感觉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到身上的每一处，从未有过的美妙。
他又点了一下。
这次的力道有些大，云卿浅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侧了侧身，面向窗子背对着萧九宸。
萧九宸失笑，不再闹她，只用胳膊在外侧虚虚拦着，免得撞到了头。
风卷起了帘子，他看到了外面的街道，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南青州的百姓在抬拉战死的士兵，没人组织却都十分经验的去做这些事情。
昨日还欢声笑语的街道如今一片肃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