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公子的汗唰一下就出来了,这要是自己的胳膊,简直不可想象,也不能想象。这时,胳膊似乎隐隐的疼了,他自忖胳膊硬不过木棍,可怜人家就像折断一根豆芽,而自己这帮人还在人家跟前充大头,简直愚不可及。
看着呆若木鸡的岳公子一帮人,小安没有再理会,而是招了一辆黄包车,留下一地凌乱的岳公子几个扬长而去。他相信,自己露的这一手,把几个家伙吓尿了,只要不傻,就能掂出轻重。
小安直接去了柯家,师父柯大侠闻听小安来了,欢喜地从楼上下来,拉着小安的手左看右看,那样子似乎几年没见了。晚晴不在,一问上学去了。一番问候下来,小安才问起柯大夫,柯大侠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说:“昨晚上和你爸他俩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了,只告诉我一句,你要是来就去多伦路的有为书店。”
到了多伦路,一个小伙计直接把小安引到后边,一大间堆满书籍的房子。穿过一条逼仄的过道,小安来到一间挂着布帘的房间,小安撩起帘子,看到屋内一左一右躺着两个人,各自的身上盖着一件棉袍,身下都是成摞的书,也省了床板了。
两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苏光苏伯伯。
小安没有叫醒二人,而是悄悄退了出去,在外间找了一本书翻看起来,看二人的疲态小安也知道他们肯定通宵未眠,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单凭猜测也猜测的出出大事了,不然老梁和钱达理也不会被捕,凭俩人的身手,要逮住他们可不容易,那么只能说明敌人下了血本。
小安猜的不错,他们确实忙到天亮,刚睡下没多久。
侥幸逃出会场的苏光和李志坚按照提前制定好的撤离路线快速撤离了会场,等到参会人员全部聚齐后才知道损失之大超乎想象,负责外围的同志牺牲一个,被捕两个,被捕一个,而被捕的邢凯同志生死不明,因为据最后逃出来的李志坚,也就是小安的爸爸判断,邢凯只怕是凶多吉少,因为他亲眼看到邢凯中了一枪,而那一枪很可能打中了要害。
小安刚看了两页书,就见柯大夫急匆匆进来了,看到小安,柯大夫一愣,随即面上一喜,激动地问道:“你是啥时候来的?去过我家?”
小安点点头,伸手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姿势,柯大夫笑了,看看表道:“他们也睡了三小时了,我还没睡呢。”说着就往里走。
苏光撩着门帘说道:“你没睡说明你这大夫体格好,呀,小安也来了,快进来。”
看到小安,爸爸摸了一下他的头,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动作里。
看着爸爸胡子拉碴,小安有些心疼,他知道爸爸的处境很不好,要知道爸爸可是很注重仪表的,一辈子只读圣贤书的爷爷对家人的仪表尤其注重,经常说那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脸面,万万不可马虎,从穿着打扮到精气神,也能看出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是在往上走,还是在走下坡路。小安不知道爷爷看到爸爸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爸爸的本真,出了那么大的事,哪有时间打理个人仪表,革命工作,只好将就了。
柯大夫坐在一摞书上,开门见山就说:“打听到了,邢凯同志还活着,正在圣约翰医院抢救。”
“邢凯?邢书记?”小安惊奇地问道。
柯大夫点点头,也惊奇地问道:“你认识?”
小安点点头,心里道,何止认识啊,我救了他两次呢。
小安爸爸无比自责地说道:“这都是我们的责任,邢凯同志的被捕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时我俩一前一后上跑出来的,谁知道我跑出胡同没见他跟上来,我亲眼所见,他中了一枪,可是我没法回去救他,唉。”
苏光拍了拍小安爸爸的肩膀道:“老李,你也不要自责,要说责任,咱俩都有责任,不能光你一个人承担,再说,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要团结起来,继续战斗,至于责任,肯定要给党组织,给中央一个说法。”
小安爸爸点点头,沉痛地说道:“希望邢凯同志能躲过这一关。”
柯大夫点点头道:“应该问题不大,圣约翰医院是上海最好的医院,若没有救,敌人也不会费劲巴拉的去抢救。”
苏光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解救被捕同志,尤其是邢凯同志,这邢凯同志的下落我们知道了,南京来的老梁同志和钱达理同志的下落我们还不知道。”
“我见到老梁和钱达理同志了。”小安说道。
“在哪里?”三个人几乎同时问道。
“南市警察分局。”小安说道:“我亲眼看到,老梁还受了伤,不过不严重。”
“啊,怎么这么巧?”苏光问道。
“他俩被羁押在南市警察分局,这样看还没送到龙华警备司令部,这说明他们不想分功劳,这样的话有利于解救咱们被捕的同志。”小安爸爸兴奋地说道。
“也是巧了,我去捞一个人,走的时候看到的。”小安说道。
“他俩看到你了么?”苏光问道。
“看到了,我用眼神告诉他们,别急,组织会救你们。”小安说道。
“小安做的不错。”柯大夫说道,”这门路比我都广,老李,我看该让小安加入组织了。”
“这不已经替组织工作了么,加入不加入还不一样。”小安爸爸一脸自豪的说道。
苏光笑着说道:“那不一样,没加入组织,人家小安就是帮忙,加入了就是工作,两码事,小安,你愿意加入组织吧?”
小安立马道:“愿意,我愿意跟着你们干革命。”
小安的一句话把三个大人逗笑了,笑过之后满是苦涩,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是掉脑袋的事业,前有牺牲的诸多同志,近有被捕的老梁钱达理,还有受伤生死未卜的邢凯,而小安这么小的年纪,正是学习成长的年纪,却让他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小安爸爸最先恢复过来,他说道:“革命总有牺牲,我们也有后来人了,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小安是一边学习一边成长,两不耽误,好了,咱们说正事吧。”
最后商定的结果让小安去圣约翰医院打探邢凯的消息,以便组织解救,至于老梁钱达理,已经知道具体消息,暂且无须担心,然后根据小安打探的结果再商定解救方案。
小安打探消息有着天然的优势,一是年龄小,没人在意,二是他功夫了得,容易脱身。
圣约翰医院很大,但是这难不倒小安,此时的小安一身漂亮的西装,一个花哨的鸭舌帽,锃亮的尖头皮鞋,这样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就是个小开。
依着小安的判断,关押刑凯的病房必定是手术室,而不可能是别的普通病房,另外看守也应该非常严密,不然不符合他共党要犯的身份。
在三楼的楼梯口,小安就发现了异常,虽说允许人来人往,可楼梯口俩便衣,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来往的人。再往走廊里看去,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俩警察,这样的防护要说正常才怪。
小安装作看病人去护士站打探。护士是个漂亮的小姐姐,看到眼前这个长相俊秀说话甜美的小男生立马眉开眼笑,热情地问他找谁,期间还偷偷跟另一个护士招手,意思赶紧过来,这里来了一个小帅哥。
小安道:“陶二香,胳膊断了,我来看看他。”说着,小安瞄向墙上的值班表,他猜不透眼前这个护士是叫白芸还是叫胡美静。
护士一边翻看住院记录一边偷偷看小安,眉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这么俊美的男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一边洗手的护士甩着手上的水珠凑过来,看了小安一眼问道:“小白,弄做啥子来,我手还没擦呢。”
小安由此知道这个护士就是白芸,他装作无聊的样子,斜靠在护士台上,眼睛往走廊的尽头看去,他在琢磨怎么才能打探到邢凯的确切消息。
白芸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叫陶二香的,就抬起脸告诉小安没有。
小安当然不能轻易的走开,于是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自言自语:“我那表哥也太不靠谱了,明明告诉我在这里,咋就没有呢。”说着,小安往走廊尽头一指,然后问道:“那里干嘛的,还有站岗的,不是医院么,动手术还要站岗?”
也许觉得小安小,白芸抿嘴一笑,轻声说道:“这个你可别乱打听,我们也不敢问,说是共党的要犯。”
小安啊了一声,然后睁大眼睛说道:“共党要犯?那还不枪毙了,留着干啥,怎么还给他看病,报纸不是说了么,他们都是匪,共匪,乱臣贼子。”
白芸吓得要捂小安的嘴,小安的嘴没捂到,先把自己的嘴捂住了,她指指楼梯口的俩便衣道:“别乱说话,那俩警察看着呢。”
小安嗤了一声,说道:“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我昨天还跟他们的局长一起打麻将呢,方局长,晓得吧。”
白芸轻声说道:“别说了,不让我们乱说的,局长?不认识,我们小护士哪有机会见大人物呀。”
小安笑了,点点头,轻声说道:“那共匪是不是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像鬼。”
白芸啊了一声,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她哆嗦了一下道;“哎呀,你这个小囝,咋说得这样吓人,快别说了,阿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像你说得那样啊,共匪也是人,那人我看着还嘎有腔调呢,高鼻子,大眼睛,一看就是共匪的头头。”
这就对上了,肯定是邢凯,邢凯就是高鼻子大眼睛,小安觉得八九不离十是邢凯,只是不知道他伤势怎样,是死是活。
“哦,我还以为是妖魔鬼怪呢。”小安故意说道:“他们不吃人吧?”
“哎呀,你这小孩,咋这么说话呢,吓死人了,人哪有吃人的,又不是妖怪,快别说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白芸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表情让小安想笑,为了安抚对方,他转移话题,问道:“小姐姐,你们上班辛苦不辛苦?”
白芸白了小安一眼,似乎这问题问得很废话,大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她啪一下合上登记表道:“哪能不苦呢,有时候还要值夜班,哪像你们,整天花天酒地的,嘎快活,唉,命苦啊。”
小安道:“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白芸警惕地看着小安,随即又笑了:“你这么小年纪,花花肠子倒不少,说,是不是想跟我处朋友。”
小安笑了,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抛向空中,一边抛一边说道:“你信不信我能变出两块大洋来。”
白芸撇了一下嘴,一副你逗我玩呢的不屑表情,潜在意思就是你变我看看,变不出来有你好看。
小安接住大洋,展开手掌给白芸看,白芸看清楚后,小安把大洋抛起来,没等大洋落下来就扯过护士的手,然后两只手一起抓住大洋,在白芸的惊呼声中,小安轻声说道:“你看看是不是两块。”
白芸展开手掌,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就是两块亮闪闪的大洋,只听她一声呀,随即握紧了拳头,倒不是贪两块大洋的便宜,而是小安的手法让她惊奇,她实在没搞懂,一块大洋咋变成两块的。
“咋样,没骗你吧?”小安表面洋洋自得,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混进病房里,告诉邢凯,组织正在想法营救他。
“你真的要请我喝咖啡?”白芸眼睛亮亮的看着小安问道。
“这还有假,去不去吧?”小安说道。
“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小毛头还有这手,去就去,不过得等我下班,现在不行,待会还得给伤者换药呢。”白芸说着,看了看本子上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