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的意思不留后患,干脆干掉那个孙队长,小安也正有此意,毕竟给那人一条生路了,他不珍惜,又往枪口上撞,这就怨不得他不讲情面了。
倒不是怕给花脸几个找麻烦,而是怕顺藤摸瓜找到刑家,刑凯可是敌人想抓而不得的大人物。
老梁守在外边,以防孙队长逃脱,其实他也知道没必要,凭小安的本事根本不用,可是残酷的斗争经验告诉他,小心没有过火的。
花脸在前,小安在后,师徒俩不声不响地进了院子。小安双手背在身后,拎着的手枪已经打开了保险。
孙队长已经喝的微醺了,手枪就放在一边,此刻,他的脸上绽放着笑意,用不多了多久,白花花的大洋就到手了,而且是二百块,他娘的,想想都开心,这帮小逼崽子,肯定后悔当初的鲁莽,若没有他们的诬陷,这二百大洋哪里来啊,有一失必有一得,这样看半夜的煎熬和关狗笼子的屈辱可以抵消了。
墙根处蹲着王福和赖孩,俩人一脸的苦相,心里已经把孙队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他俩一边诅咒着孙队长,一边又急切地盼望花脸的归来,他们倒不怕花脸丢下他们不管不问,怕的是花脸借不来钱,花脸的名声跟自己的名声一样,甚至比他俩还差,因为他是头头么,可是说狗都嫌弃,要是借不来钱,他俩的结局肯定不好过,这个姓孙的家伙,说不定拿他俩撒气,盛怒之下一枪崩了他俩也不是没可能,然后再安个通匪的罪名,真是喊冤都没地方。
听到动静,孙队长面色一喜,但是他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而且还很夸张地往嘴里扔了一个蚕豆,嚼得咯嘣咯嘣响。
看到花脸空着手进来,孙队长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他正要发作,可是突然间眼睛就一紧一缩,本能的反应去拿枪,可是,手伸到半路就停住了,因为小安的枪口直指着他,他相信,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枪口里定会射出要命的子弹。
“孙队长,幸会,幸会。”小安不无调侃地说道,顺势坐在了孙队长对面。
孙队长的脸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会不会像夜里一样放了他。
“能耐了啊孙队长,敢打他们的主意,知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徒弟啊。”小安说道,面带调侃的意味。
孙队长感觉嗓子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使劲咳嗽了一下,艰难地问道:“你徒弟?”
小安点点头说道:“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惜,你没把握住。”
孙队长迅捷无比的去摸枪,他知道小安那句话已经宣判了他的死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只要枪在手,不说逃得性命,至少还有逃生的机会,否则只会任对方宰割,他相信凭他的身手,有枪跟没枪结果不一样,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面对的是个多么恐怖的人物,他的手伸到一半,桌上的枪已经到了少年的手中,而且枪口正对着他的脑门。
孙队长的汗唰一下出来了,不是热的,是吓的,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快,快得他都没看清,他自诩在特务处,他是数一数二的快枪手,结果离自己这么近的枪居然抢不到手,那只能说明对方的身手远远超出自己。
花脸简直兴奋的要死,他感觉就是眨眼的功夫,桌上孙队长的枪就到了师父的手中,这么快的身手他第一次见识,这样看赌场上赢钱就不足为怪了。
“跟我比快。”小安笑道:“你还差点,我问你,赵守峰跟你谁厉害?”
“赵守峰?我俩差不多吧,他的功夫比我强一些。”孙队长一怔,随即问道:“他怎么了?”
“见阎王去了。”小安说道。
孙队长只觉得口中发苦,就像吃了一把黄连般的苦,赵守峰,跟他一样,都是徐丙章的得力助手,一个负责情报,一个负责行动,如今,俩人都折在这个少年手中,区别只是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可是活着,也是暂时的,很可能步了赵守峰的后尘,一念至此,求生的欲望让他看向小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乌衣巷三号知道吧,那也是我干的。”小安说道,手中的枪被他摆弄的像个玩具,滴溜溜地打转。
“我回老家奔丧去了,回来听说了。”孙队长说道,头上的汗却是淋漓不断,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索性都告诉你吧。”小安说道:“那个金亮也是我干掉的。”
孙队长的心揪得越来越紧,暗暗为自己方才的鲁莽后悔,金亮,赵守峰,哪个都不是白痴,尤其是赵守峰,论心计论身手,在特务处都是拔尖,可就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竟然栽在一个少年的手下,这说出去谁会相信,肯定没人相信,可自己实实在在见识过对方的身手,由不得不信,金亮赵守峰的结局摆在那里,自己只怕凶多吉少了。
“你饶了我吧,我保证再也不来无锡了,求求你了。”孙队长噗通一声跪下了,那么大的男人竟然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跟之前的嚣张判若两人。
看到师父,王福和赖孩都笑了,他俩知道,救星来了,如今看到孙队长的怂样,王福上前给了他一脚,骂道:“你妈逼的,刚才不是嚣张么,咋现在跪地求饶了,嚣张啊,继续嚣张。”
小安奚落道:“你孙队长好歹也是堂堂的少校队长,哪能膝盖这么软呢,坐起来说话。”
孙队长哪管这些啊,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低头,别的都是瞎话,保命要紧,磕几个头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机会找补回来就是了,是以,他求饶道:“我也是闹着玩呢,我没咋地他们吧,不信你问问他们,之前他们打过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看王福给了一脚没事,赖孩上去也是一脚,把刚要坐下的孙队长踹得一个趔趄,他骂道:“你是光想钱了,不想钱你才没有善心呢。”
孙队长苦着脸道:“我真的没有想把你们怎么样,就是气不平,真的,我有枪,杀个人稀松平常,可是我没有杀人,真的,我对天发誓。”
孙队长有枪,没杀人倒是事实,问题是他并不是好人,不过也不怨他,毕竟平白无故被花脸几个又打又关的,如今有了权力,报复也是正常,至于勒索几个钱,本就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不足为奇。
“真想活?”小安问。
孙队长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道,这不是废话么,谁不想活,再说我还没活够呢,好不容易当了队长没两天,没捞着享受呢,肯定不想死啊,又不是傻子。
“想活”小安沉吟道:“想活很简单。”
本来小安想杀了孙队长,可是转念一想,就这么杀了他似乎有些不妥,甚至给花脸几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灭顶之灾,但是就这样放了又情非所愿,思来想去,小安突然有个想法浮出,那就是策反孙队长,虽然孙队长面对死亡时的表现不够男人,也不够他这个职业应有的操守,可是,不管怎么说,杀掉一个人容易,一招,或者一粒子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给花脸几个一个眼色,他们几个人肯定毫不犹豫地打死他,但是这样用处不大,有些可惜,要是能利用起来,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就凭他关键岗位关键时刻,哪怕一条信息也说不定能为党的事业带来益处。
孙队长的脸上洋溢出一种无以言明的光泽,就像一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光泽,只要能活,让他干什么都行,他激动地想哭,这感觉犹如死而复生。确实,他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想死想活,全在你的表现。”小安说道。
孙队长一怔,没想到生死突然有了转机,他当然想活,否则也不会不顾尊严的磕头求饶了。他看着小安,似乎不相信,但是看到小安不像是开玩笑,他说道:“想活。”
小安道:“想活很简单,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让你活着回南京,说不定以后还有好处,做好了抱保你升官发财。”
“好处?”孙队长显然没明白什么意思,在他看来,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有好处,怎么可能。
“好处。”小安点点头,不容置疑的口吻。
“好,你说让我干什么?”孙队长痛快地说道,到这个时候了,对方不可能没有条件,自己要是再犹豫不定,对方改变主意惨的还是自己,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也。
“写个保证书。”小安说道。
“保证书?保证什么?”孙队长迷惑不解,在他心里,写个保证书就能活命,这条件似乎过于简单,或者过于单薄,别管怎么说,自己可是堂堂的特务处的少校行动队的队长,一个保证书能当什么用。
“保证不与共产党为敌。”小安说道,“而且要保证说到做到。”
“你是共产党?”孙队长大吃一惊,千算万算,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少年竟是共产党,对了,这一切都能对上号了,无论是乌衣巷三号还是火车上的劫人,还有在这之前的那次抓捕行动,以及策反的那个叛徒白毅,都跟共产党有关。
小安摇摇头说:“我不是,但是你要保证。”
孙队长苦着脸说:“我的工作你也知道,就是跟共产党打交道,我没法保证啊,除非我回去辞掉工作,你也知道,我就是辞掉工作,也不会有好结果。”
“没让你辞掉工作,只要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不作恶,不故意跟共产党为敌就可以。”小安斟酌着说。
“让我反水?”孙队长说。
小安笑了,然后说道:“这怎么叫反水呢,你可以为我们做事,也可以不为我们做事,前提是不作恶,故意作恶跟被动作恶还是有区别的,你又不是改换门庭,你还是特务处的孙队长。”
孙队长咬牙道:“也罢,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按你说的办!”
小安颔首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也不是白让你为我们服务,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给你提供便利,让你立功受奖,更上一层。”
孙队长苦笑道:“能保住饭碗就不容易了,那还想着更上一层,那可是在走钢丝。”
小安道:“你多虑了,你以为我们会三天两头的麻烦你?不会,只是在紧要关头,平时你忙你的,互不打搅,有事的时候我们会有人找你,当然,也不是白使唤你,作为交换,我们也可以为你提供情报。”
孙队长道:“那好,成交。”
小安笑笑威胁道:“记住,别跟我耍花样,我的手段你知道。”话音甫落,小安一掌劈向桌子,只听喀嚓一声,桌子厚实的一角被劈了下来。
这一手功夫不单震住了孙队长,同时也把花脸几个震得目瞪口呆,这一掌要是劈在身上,肯定得玩完,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身子比桌子硬,可怜自己几个,当时还不知天高地厚要收拾人家,只怕一出手就被打得屙骨头渣子。
孙队长抹着头上的汗说道:“不敢,不敢。”他说的是实话,就凭小安这功夫,他真的不敢,虽说受过特殊训练,枪术格斗样样涉猎,问题这份功力,他自诩十个也赶不上。
小安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孙队长尴尬一笑,然后问:“怎么写,你说。”
小安从兜里掏出孙队长的工作证,打开了,一边看,一边念道:“孙敬亭。”小安看看照片,又看看孙敬亭本人,点点头道:“嗯,这名字不错,不像干特务的人。”
孙敬亭苦笑道:“那是家父给起的,不过他老人家倒是希望我做个读书人,唉,不说了,造化弄人啊,未曾想空有抱有一颗报国之心,却干了这个行当。”
小安让花脸出去找笔墨,然后对孙敬亭说:“你还可以反悔,不写这个保证书。”
孙敬亭坚决地摇摇头:“没什么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