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记得陈叔叔说过一句话,那就是直觉有时候很重要。此刻,小安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肯定也在盯梢老王,只不过他的盯梢技术有些拙劣,稍微警觉即能察觉。
此人顶多三十岁,消瘦,但是会功夫,这点小安能看出来。
有人盯梢,老王没看出来,小安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盯梢他看不出来也就罢了,那个盯梢技术拙劣的人能看不出来,那就说明问题,或者是明知道有人盯梢,而不在乎。
老王,中年男人,微微秃顶,矮胖,走路却虎虎生风。
一天之内去了三个地方,一个是望风茶楼,喝了半壶茶离开,然后去了夫子庙的文苑书店,看了半天的书,再然后去了书店隔壁的小吃店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吃完粉丝汤,老王从小贩手中买了一包烟,中档次的哈德门,就回了鸡鸣寺附近的家中,晚饭后去了一趟乌衣巷,不过什么也没做,就像路人那样,从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叫了辆黄包车回到家中,从此再也没有出过门。
负责盯梢的消瘦男人似乎很不满意,看到老王关门熄灯睡觉,他摇了摇头,这才有些疲惫地往回走。
小安在巷子口拦住盯梢老王的消瘦男人。
男人吃了一惊,随即骂道:“臭要饭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滚蛋,老子晚饭还没混上呢。”感情他把装扮成老头的小安当成乞丐了。
小安又上前一步,慢慢说道:“跟了一天累了吧,我请你下馆子。”
消瘦男子不由地退了一步,吃惊地说道:“什么?跟了一天了,你说的啥,我不明白。”
小安笑着说道:“你这就没意思了,我说的啥你不明白?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吧,谁派你来的,说好了留你个全尸,说不好,哼哼。”
消瘦男子一怔,随即狞笑道:“你是谁?敢动我特务处的,你他妈找死。”说着,消瘦男子掏出了手枪。
小安笑了,消瘦男子以为有了枪就有了底气,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掏枪的机会是小安给的,小安不想给的话,他根本没机会。
“特务处的?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局的,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安说道。
“别动。”消瘦男子阻止了小安欲掏东西的动作,他以为小安也在掏枪。
“给你看看我的证件。”小安说道。
消瘦男子用枪指着小安道:“别给我耍花招,否则枪子不认人。”
小安掏出证件一亮,然后说道:“咋样。”这是小安在火车站从警察身上顺来的,此刻派上了用场。
消瘦男子松了一口气道:“你也在查案子?”
小安道:“可不是么,乌衣巷3号一下子死了四个,上司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勒令我们半个月必须破案,所以,兄弟也是加班加点啊。”
消瘦男子喔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事没瞒住?不对了,警察怎么会知道呢,队长说只有我们内部知道,没报给警察啊。”
小安说道:“一下子死了四个人,能瞒住?也得亏你们队长想得出来,你以为我们警察吃干饭的?我问你,你怎么想起跟踪这个人?”
消瘦男子说道:“头头安排的,别的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盯梢,据说这个人是共党的一个头头,我估计跟死的那四个人有关。”
“明天还盯吧?”小安问道。
“盯,头头说了,什么时候不盯了会告诉我的,你呢?”
小安说道:“我看你没必要盯了。”
消瘦男子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小安笑道:“你们死的四个人跟这人无关。”
消瘦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安笑了,然后说道:“因为那四个人是我杀的。”
消瘦男子当即愣住了,少顷,他惊恐地说道:“你杀的?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索命的无常。“小安故意阴恻恻地说道。
“你他妈的少给我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毙了你。”冷静过来的消瘦男子用枪指着小安道。
“我最讨厌有人拿枪对着我,我实话告诉你,拿枪对着我的人全都死了,你也不例外。”小安说道。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消瘦男子狞笑道,然后欲扣扳机。
也没见小安怎么动作,人已经到了消瘦男子跟前,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对方的枪,以致对方怎么用力都无法扣动扳机,也就是说,那枪变成了铁疙瘩。
消瘦男子惊恐地看着小安,连撤手的想法都没有。也许是本能反应,他挥着左拳击向小安的头部。可是拳到半路,就听一声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就觉得拳头不是自己的了。再然后,锥心的疼痛从左手蔓延,一直到大脑。
“我最讨厌有人拿枪对着我,我说了你不信。”小安说道,夺下消瘦男子的枪。
也许感受到了杀机,也许是求生的强烈欲望,消瘦男子抬脚踢向小安,等小安躲闪的空档,他撒腿就跑,此刻,他已经知道,对方真的就是索命的无常,活了三十整,他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真的就像遇到死神的感觉,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消瘦男子忍受着锥心的疼痛跑,可是他抬头看到那个索命的无常竟然不可思议地站在前边五步远的地方等着他了,他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哗哗的,瞬间湿遍了全身,然后,他绝望地蹲下了。
小安走上前,捏断了消瘦男子的脖子,然后拎着他扔到了湖里。
一声物体落水的声音传来,随着一圈圈波纹的扩散,死尸慢慢沉了下去。波纹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小安拍拍手,默默对着老王住处的方向默念道:“但愿你不是那个叛徒。”
小安回到约定的地方,老梁和老郭已经等着了。按照之前的分工,老梁负责盯梢白毅。之前,小安已经知晓白毅的大概情况。
白毅,年龄接近三十,长相一般,大眼,说话有些口吃。
白毅一直在和记杂货店打杂,只有临近午饭时给附近的一户人家送了一壶烧酒,直到下班。然后回家吃饭,晚饭后去离家不远的澡堂洗了个澡,洗完澡也去了一趟乌衣巷,只不过他是叫了黄包车去的,全程没有下车,路过乌衣巷3号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然后就过去了,再然后就回家了,洗澡期间碰到的人数不详,接触的人数也不详。
老袁,四十露头,长身,面皮白净,戴一眼镜,开装裱店,一直在店里未曾外出,期间有三个顾客进出。晚上收工后也去了一趟乌衣巷,也是装作路人一般,路过乌衣巷3号的时候也是特意看了一眼,随即也就过去了,然后回到店里,期间也未再外出过。
“三个人都去了乌衣巷,这是个问题,为什么都去乌衣巷,显然有目的。”小安说道。“乌衣巷3号,三个人都知道锄奸小组在那碰头,三个人去那里的目的肯定不同。”
三个人互相通报一下一天的行踪和发现,三个人盯三个人,盯了一天,这是汇总的结果。
在这之前,小安三人的判断就是叛徒肯定出在这三人之间,因为七日前的那次会议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叛徒或者是卧底肯定想一网打尽那次出席会议的全部人员,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个高级别的与会人员在如此严密的布控下逃出了生天。叛徒肯定也知道了上级领导组建锄奸队,令其务必清查出谁是叛徒,于是提前告知了特务处,企图来个瓮中捉鳖,把锄奸队全网打尽。昨日乌衣巷3号的任务也只有他们三人知晓,毋庸置疑,叛徒肯定出在三人中间。
谁是叛徒,这个不能轻易下结论,必须要有证据,而且是铁的证据。小安的计划,锄奸小组全员全部隐藏起来,转入地下工作,给外部一个他们全员已经被捕的假象,同时在隐藏期间,按照分工,各人负责自己盯梢的对象,从他们的行踪中提取有用信息,据此判断甄别,谁是叛徒。
“目前看,都还正常,看不出来谁是叛徒。”老梁说道。他负责盯梢的是白毅,他认识白毅,白毅不认识他,容易跟踪。
“老袁一天没出门,他是前店后家,更不好判断。”老郭说道。
“老王倒是个活跃的人,一天去了三个地方,但是也不好判断,毕竟我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猜测,所以,明天我们继续盯下去,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乌衣巷他们损失了四个人,这事可不小,他们不会怪罪那个叛徒?”小安说道,脑海里又想起老王吃鸭血粉丝汤那一幕,当时小安和老王隔着一个桌子,他能看到老王油亮的额头上密密麻麻亮晶晶的汗珠子。
小安没有告诉老梁老郭他除掉盯梢的特务一事,他怕说了他俩会紧张,人一旦紧张,动作语音和心理都会有变化,甚至走形,毕竟他俩昨日下午可是被捕过,那阴影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清除的,再说,小安还有一个顾虑,怕他们遇到相同的情况也会像自己一样动手,虽然他俩的身手不弱,可保不准遇到的是个硬茬子,那结果就不一样了,更何况特务处满大街的抓捕他俩呢。
老梁沉思着说道:“特务处损失了四个人,这事不是小事,负责的头头肯定得挨训,他挨了训,肯定会训下边,那个叛徒肯定也会挨训,弄不好吃枪子都有可能,毕竟得有个背锅的。”
老郭恨恨地说道:“正好,省得我们下手了,要是真的那样就是活该,该,害了我们那么多同志,千刀万剐我都不雪恨。”
小安摇摇头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叛徒不是叛徒,而是他们的卧底?”
老梁和老郭同时一怔,这点他们都没想到。
小安说道:“要是他们的卧底就解释的通了,卧底只负责提供情报,至于行动队怎么行动,结果如何,他一概没有责任,相反,甚至可能立功,七日前那次高级别会议,一下子抓了我们那么多同志,敌人肯定会给他记上一笔,所以,乌衣巷他们损失四个人未必能牵扯到他,你们说是不是?”
老梁点点头。
老郭伸出大拇指道:“别管卧底还是叛徒,只要落在我手里,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我们还是继续盯,我不信他露不出马脚,锄奸小组一下子凭空消失,你们说最怕的人是谁?肯定是那个叛徒或卧底,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消息而已,咱们明天再盯一天,没结果的话再换招,再狡猾的狐狸总归会露出尾巴的。”
老梁和老郭齐声说道:“肯定会。”
小安笑了,然后说道:“睡觉,明天这个时候再集合。”
老梁一边撕下黏在下巴的胡子一边说道:“你这招真的管用,我自己都认不出我自己来,我想白毅更认不出来,真是服了你了,有空教教我。”
老郭插话道:“我也是,没想到小安兄弟不但功夫高,化妆的水平也高,厉害啊,不服不行。”
小安笑笑说道:“有空咱们交流交流,有时候真的能用得上,我上次化妆成一个小女孩,所有见了的人认不出来。”
老梁端详着小安道:“要我我也认不出来,你长得太俊俏了,你瞧这眉眼,说你是小女孩也有人信。”
老郭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要我说你明天化妆成小女孩得了,干嘛化装成小老头啊。”
老梁摇摇头道:“不妥,不妥,哪有小女孩到处跑的,小老头还差不多,小安兄弟,你别信他的,你还是装小老头。”
小安道:“我爸的几个好朋友都教过我,干地下工作就得面面俱到,稍有疏忽就足以致命,这点老梁说的对,我要是装作女孩,肯定很快就会被人发觉,所以,就像陈叔叔说的,装扮和周围环境要相容,否则就是不成功。”
老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了,今天到此结束,不早了,都睡吧,我们的任务还很艰巨,我希望早一天揪出叛徒,晚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小安说道。
“小安说的是,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敌人其实并不可安排,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身边谁是敌人。”老梁心有余悸地说道。
“等抓到叛徒,我先打他一顿解解气。”老郭说道,眼前似乎又想起昨晚被捕的一幕,若不是小安,此刻他是死是活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