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土司年近五十,黝黑高壮,身上还带着山民独有的憨厚与淳朴。看到月宁安进来,杨土司半点不拿大,起身朝月宁安抱歉:“月当家的!”
“杨叔您客气了,您叫我一句宁安就行了。” 月宁安快步上前,回了一礼,热情地招呼杨土司坐下。
现今青州掌权的人,大半都是她幼时见过的叔伯,虽说没啥交情,但好歹不是陌生人,厚着脸皮叫句叔伯,人家多少也会给些面子。
杨家主果然不跟月宁安客气,直接就问道:“月家侄女,我可否问你一句,你此时用粮食,换药材是何意?”
“杨叔,我一直在高价收各种药材。这个时候用粮食换,那不是看青州灾遭,粮食珍贵,我就想少花点钱,多收一点好药材。”月宁安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还带着初入商界的青涩,会因占多了便宜而不好意思。
“月家侄女收这么多药材做什么?”杨土司看着憨厚,实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月宁安,那眼神……
就像是盯着猎物的老猎人,充满了压迫感。
此时,但凡底气不够,心里发虚,都很容易在杨土司面前露出马脚。
月宁安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的,落落大方的回视:“杨叔知道,我跟药王谷的孙神医有合作。药王谷那就是一只吞药材的饕餮,多少好药
材丢进去都不见底,我要不趁这个时候多收一点药材,等到我跟范家的十年之争开始,我可能没有多余的银钱去收药材了。”
“多少好药材,月家侄女你都吃得下吗?”杨土司试探了半天,也没有看出端倪,索性直接问:“你昨天卖出了五千石粮,你手上有那么多粮食吗?”
“确实没有!杨叔手上有粮要出吗?”谈生意,贵在诚。月宁安主动露出弱点,昭显诚意。
“前些年,那些来买粮的山民和偏远小商人,是你的人吧?”杨土司周身的气势一变,带着狰狞的杀气,好似随时会暴起,扑向月宁安,将月宁安的肚子咬断!
守在门外的陆十二,差点没有绷住,跳进来挡在月宁安面前了。
月宁安却连顿都没有顿一下,大方地承认:“杨叔慧眼如炬。”
她曾托西南山民、偏远地区小商人,去西南收过粮,很清楚西南四位土司手中,有多少存粮。
说句不好听的,西南四位土司要是肯放粮,青州的百姓可以躺着吃十年还有余,但是……
西南土司不会轻易出粮,他们的粮食只进不出。除了跟青州那几个老东西关系密切的罗家,其他三家便是会出一些陈米,也不会卖给朝廷和青州的,他们宁可低价卖给山民,和偏远地区的商人。
她那时为了给陆藏锋找粮食,真的是熬干
了心神,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不放过。
“你要粮,我可以卖给你,低于市价。”杨土司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他此时才真正露出自己的本性。
他从来不是什么淳朴的山民,他是悍徒,是悍匪!
被杨土司的杀气锁住,月宁安面色如常:“杨叔想要什么?”
“美人香的解药!”杨土司一脸冷色。
“美人香?”月宁安眉头微抬:“还真是巧了……杨叔可知,我用了什么价格,才买到美人香的解药吗?”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杨土司稍稍放下些许怀疑,他脸色微缓:“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一直以低于市场的价格,为你提供粮食。”
月宁安没有问,杨土司为何要美人香的解药,而是很认真的建议道:“杨叔,你开出这个条件,范家会很爽快地给你解释,你完全没有必要来找我。”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去找范家,把粮食卖给范家。”他儿子突然中了美人香的毒,月宁安与青州那几个老东西都有嫌疑,甚至月宁安的嫌疑更大,但他还是主动来找月宁安。
无他,只因月宁安背后站着陆藏锋,代表朝廷。
“杨叔高义。”月宁安起身,朝杨土司作个揖:“我也不瞒杨叔,美人香的解药不难配,但西域的药材一时半刻运不过来,我手中也只有一份解药
。”
杨土司点点头,等着月宁安狮子大开口。
月宁安为了美人香的解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也是有耳闻的,月宁安此时要捞回本,他也能理解,只要不是太离谱,他都可以应下。
然,下一秒,他就听到月宁安说:“这一份解药,我可以给杨叔,也不需要杨叔将粮食低价卖给我,只要杨叔在我离开青州前,收留我一段时间。”
“月家侄女这是什么意思?”杨土司发现,他看不懂月宁安了。
“我把他们跟金国的交易掀了出来,将他们的野心暴露了出来。想来他们此刻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只能求助杨叔了,借杨叔的地方躲躲灾。”月宁安话是这么说,但神情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地放松。
“西南也不安全,要是安全的话,我也不用来找月家侄女,要美人心思香的解药了。”杨土司不认为,月宁安真的是要躲灾,才会想去西南:“如果只是为了躲灾,杨叔有个更好的地方推荐给你。月家侄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月宁安的目的,就是要进入西南山区,打入四大土司内部,哪里会接受杨土司的拒绝。
月宁安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杨叔,您这是非要逼我说,美人香的解药,只有我才知道要怎么用吗?”
杨土司知道,月宁
安非入西南山区不可,非入他杨家不可。
然,让杨土司不解的是:“朝廷选择的是罗家。”月宁安为何选择他们杨家?
要知道,当年与朝廷对抗,带头的就是他们杨家。
“杨叔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月宁安端起茶杯,问得漫不经心。
杨土司问道:“真话是什么?”
月宁安的眉目皆带着冷意:“真话是,我心眼小,在汴京赵云冲数次置我于死地,我讨厌一切跟青州赵氏来往密切的人。”
“假话呢?”
“假话是,罗家排第二,就表示他自身实力不够,需要人扶持才能往上爬。我是来找合作对象,不是来找扶持对象的,杨叔才是我最好的选择。至于朝廷的选择?”月宁安轻笑:“杨叔应该明白,朝廷从来没有选择了罗家,朝廷选择是离间。”
“朝廷欲将公主嫁入罗家。”这也是杨土司来找月宁安的原因。
得到朝廷看重的罗家,势力会飞速增加,但西南就那么点大,罗家势力疯涨,势必会抢夺他杨家的资源。
“先不说,那就是一个假公主,就算是真公主又如何?朝廷那些大人物,会在乎一个女人生死?”月宁安仍旧在笑,但那笑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与嘲讽。
杨土司沉默……
他忘了,月宁安也是朝廷的牺牲品,她成婚与被休弃,全都不受她个人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