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灰衣仆人徐老,驾着马车驶离皇宫、驶出城,陆大将军与皇上为了月宁安闹翻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开了。
朝中的大臣,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消息,各自收到的消息可能有些出入,但大体是一样的。
月宁安突然病倒,皇上为了月宁安,将办公的暖阁腾出来给月宁安养病。
陆大将军一直留在暖阁陪着月宁安,皇上黑着脸离去。
第二天一早,陆大将军黑着脸抱着月宁安出宫,甚至都不回大将军府,直接出城去了明月山庄。
“那月氏果然是红颜祸水,妖媚祸主!”
“为了一个女,君臣不睦,这是要乱国!”
“一介商女却能进出皇上的暖阁,皇上真是糊涂。这等祸乱君心、祸乱朝纲的狐媚女子,绝不能留!”
尤其是那些个御史们,收到这个消息,像是过年一样兴奋,完全不问详情,提笔就开始喷月宁安,喷陆大将军,最主要还是喷皇上。
并借由皇上让一个商女进出暖阁,为一个商女腾出暖阁之举,进而推断出,皇上这段时间有多糊涂,有多昏庸,下达的命令又有多离谱,对江山社稷的危险有多大。
远的不说,就说近期皇上强制启用的皇城司!
高宗皇帝一手建立皇城司,又一手将皇城司弃用,可见高宗皇帝,已经用事实和无数无辜人的鲜血证明了,皇城司不堪大用。
先皇就做得很好,十分英明,一直不曾启用过皇城司。皇上启用皇城司是历史的倒退,是在
重复当年的错。
当然,这一切必然不是皇上的错,这一切肯定是月宁安的错。启用皇城司,肯定是月宁安这个祸国乱政、目光短浅、利益熏心的商女出的主意。
“肯请陛下,将月氏妖女斩……”
然,一封感情充沛、辞藻华丽、充满傲骨与正义的折子还没有写完,就听到仆人大喊:“老爷,老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啪!”提笔的人吓了一跳,手一抖,笔尖墨汁甩出一串墨点,生生将刚写好的文章给污了。
不等他发怒,就听到仆人惊慌大喊:“大人,赵王殿下带着司卫,封了相府,将相府大老爷带走了!”
弹劾的御史,已经没空管折子了,他惊慌失措的追问:“你说什么?相府?是老爷我知道的那个相府?张相爷府上?”
得到肯定的答复,顿时一脸惨白,跌坐在椅子:“这,这怎么可能?陛下他……他怎么会?”
想到自己这两年,一直紧跟张相步伐,时不时就上折子骂骂皇上,挑剔皇上的行为,御史就觉得自己要完了。
赵启安带着皇城司上张相府拿人,所有收到消息的人都慌了,但张家……
却很平静!
一大早,张家的人还在好梦中,赵启安就带着亲卫上门,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张家留,不等小厮通报,直接闯了进来。
他身后的司卫,拿着一纸公文,递到张府管家面前:“皇城司办案!张远山可在?”
“差爷一大早的上门,是有什么事?我们家相爷年
纪大了,陛下体恤我们家相爷,免了我家相爷每日点卯。这个时辰,我家相爷还未起身,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官爷海涵。”宰相门前七品官,皇城司虽臭名昭著,张管家还真不怕皇城司。
司卫没有理会张管家,而是看向嚣张傲慢地,坐在张家花厅上首,脚架在桌上的赵启安。
赵启安抬手,比了个“一”。
司卫得令,半点面子不给张管家:“一刻钟,看不到贵府大老爷张远山,就别对兄弟们不客气了。”
张管家脸色微变,也不敢再拿皇上对张相的优待说事,只冷淡地说了一句:“请各位差爷稍后。”就退了下去,全然不像皇城司先前查抄的那几家,一见到他们就吓得软腿。
司卫见状,心中隐有不安,走到赵启安身侧,谨慎地请示道:“大人,这张家行事……有些不寻常,要不要兄弟们现在就去拿人?”
“说了一刻钟就是一刻钟,张相的面子要给。”话是这么说,但想到张相那只是老狐狸,一向狠辣果断,赵启安心中也有些不安,不由得坐直了,握着剑柄的手,不停地敲击:“时间一到,立刻动手。”
“是,大人!”司卫点头应是。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张家来说,足够了!
张相并不像张管家说的,此时还未起床。
上了年纪的人一向少觉,张相早就起来,带着张五少在花园打拳。
张管家匆匆向张相禀报此事,张相爷也没有叫张五少避开。
听完管家的汇报,张相打出去的拳头,有片刻的凝带,但也只有这一瞬,张相就恢复如常,甚至一点也不着急,如常的打完一套拳。
“祖父!”张五少没有张相的好定力,一见张相收拳,张五少连忙拿着干净的毛巾上前,犹带青涩的俊脸是掩不住的慌张。
张相接过毛巾,擦了一把汗,将毛巾还给张五少:“小五,怕了吗?”
怕吗?
当然怕!
张五少惨白着脸道:“祖父,父亲他……他不能进皇城司。”
“小五,你父亲犯了事。赵王殿下半点面子不给,直接带着司卫上门,显然是皇上同意了的。这个时候,别说祖父只是一个相爷,就是王爷也保不住他。”张相在一旁坐下,声音有些沉重,眉眼间还有一丝无力。
“祖父,陛下他为何这般待您?您这些年对陛下忠心耿耿,为朝廷政务呕心沥血,不曾有半丝差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您的面子,就算父亲犯了事,陛下也该先寻问您一声,让我们家自行处理。陛下问都不问一句,就让皇城司上门,我张家的颜面何在?”张五少咬着牙,心里说不出来的委屈,还有一丝慌乱。
他父亲要是被皇城司带走定罪,他有一个犯事的父亲,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科考,首先要三代清白。有一个犯事的父亲,他和他孙子都不能参加科考。
“小五,你的目光不该只着于我们张家,还要看到前朝、看到宫里……陛下不给我面子,直
接让皇城司来拿你父亲,不仅仅是对祖父不满。”张相一脸苦涩,他张五少召到身边,一脸沉重地道:“但这些都不重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父亲……”
张相似说不下去,叹息了一声才道:“小五,这个时候若你是祖父,你会怎么做?”
“祖父……”张五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惊慌的大喊。
“说!”张相脸色陡然一变,威严十足。
张五爷脸一白,他颤着唇,哽咽地道:“祖父……张家,张家不能犯事的子孙!”
“很好!小五,你没有让祖父失望。”张相目光含泪,却异常坚定:“张管家,按五少说的办!”
“是,相爷。”张管家似早有预料,面似平静地退了下去。
身后,传来张五少压抑凄厉的痛哭声:“祖父……”
“不怕!祖父在!”
“祖父,我……难受。”张五少趴在张相的腿上,痛哭。
“祖父懂!祖父跟你一样难受。”张相拍打着张五少的背,哽咽却又坚定地道:“小五,你要记住!你不仅仅是张家大房的儿子,你还是张家的继承人。张家族人全都指着你,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张家上千人的存亡,你是为了张家族人,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祖父,那是我父亲……我心里难受。”张五少压抑着哭声,如同负伤的野兽。
“所以,祖父允许,你在祖父面前哭。”张相闭上眼,掩去眼中即将滑落的泪。
张家的当家人,从来就不是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