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天,秦管家在杂物间找到了没按时来到校门口的周溪时。
看见突然进校的秦管家,胳膊上满是伤口的周溪时慌忙用校服遮掩。
“小姐……”秦管家呆滞住了。目睹的画面让他明白了周溪时高中三年愈发沉默寡言,一年四季穿着长袖长裤的原因。
周溪时不受周家的重视,怎么会受下人们的重视呢?秦管家偶尔会心疼周溪时,但对他而言这始终只是一份工作。
可现在,看见这些,秦管家动容了。
他急匆匆地冲上前,扶住周溪时的肩膀,紧张地问:“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溪时头发杂乱,眼圈不自然地泛红,她抬头轻轻的笑:“秦叔叔,朋友们和我闹着玩呢。”
“朋友?”秦管家一时语塞。
周溪时淡然道:“是朋友啊,有他们在,我再也不用向初中一样没人和我讲话,没人和我走一起。所以这些玩闹不要紧的。”
秦管家放在周溪时肩膀上的手抓紧。
“不是的小姐!不是和你说话、和你走路就是朋友。会欺负你的人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周溪时反应停顿了片刻,她抬头反问。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的话,我的朋友在哪里?”
她的语气很平淡,干涸的眼眶里却浮现泪花。
她情不自禁地问秦管家:“如果他们不是的话,谁还会是我的朋友呢?”
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这次我明明没有做错事情。他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给他们钱,帮他们跑腿,替他们顶罪,我都做得很好,为什么唯独我没有朋友呢?”
“小姐……朋友不是这么交的。”
“那该怎么做?”
周溪时的声音哽咽:“交朋友要态度友好对不对?无论他们做什么我都是笑着的。拿口香糖黏我的头发、拿墨水泼我、拿剪刀、拿烟头戳我,我都没有生气。我跟他们说了,我想要和他们做朋友,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给他们,我可以完成他们想要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那么努力了,可为什么他们还是笑我呢?”
多年累积的委屈与苦楚,在此刻崩塌。
满脸都是泪水的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秦管家,偏执的问。
“我也不想被欺负,可为什么我总是被欺负?我求过他们,我甚至跪下磕头,可为什么我还是被欺负啊?为什么被欺负的那个人永远是我?”
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崩溃地大哭。
“秦叔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秦管家看着泪水满面的周溪时,想起了家主的吩咐。
那是家主第一次来周溪时学校之后的事。
他对负责周溪时的秦管家说,那个孩子没用了,接下来的任务是看住她别生事。
家主的意思很清晰,他放弃了周溪时,不再打算像培养别的少爷小姐一样培养周溪时进入家族产业。所以他希望拥有他女儿身份的周溪时能保持安静,安安分分地在周家活到死亡。他对周溪时唯一的要求,是别为周家惹出丑闻。他不希望周家出现一个惹是生非的无用之人,他不希望周溪时长大后利用周家钱财肆意妄为。
对此他特地嘱咐了秦管家看牢周溪时,管住她账户上的钱。
但这一刻,秦管家觉得周溪时太可怜了。
她在问他,她做错了什么。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就算做错了什么,是她被如此欺负的理由吗?
秦管家看着周溪时说道:“小姐,只要你拥有力量就不会被人欺负。”
软弱的周溪时摇头。“我没有力量,我什么都没有。”
“不,小姐。你有。”秦管家认真道:“你姓周就是你最大的力量。你拥有着无限的金钱,而金钱就能给你买到最强大的力量。”
秦管家握住周溪时的手。“小姐你需要学习,学习如何用钱去买下别人的敬畏。”
这一夜之后,胆怯懦弱的周溪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嚣张跋扈的周小姐。
素净的脸庞逐渐演变成美丽又冷酷的妆容,身上的华服一件比一件昂贵,在外表的武装下,周溪时仿佛真的强大了起来。她如同秦管家所说的那样,学会用钱买到了别人的敬畏。
金钱的力量之下,周溪时收获了从未有过的关怀与讨好,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的伤疤也被一流的美容技术覆盖。仿佛周溪时从不受过伤害,而她也在逐渐淡忘那些记忆。
她真的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大小姐。
可……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
始终未曾得到过某样东西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顶尖的会所里,喝得烂醉的周溪时倒在沙发上。她的身边簇拥着很多人,但她又觉得空无一人。
借着酒劲,周溪时拉过离她最近的男公关的手。她双眼迷离的看着他,真诚地问:“你能做我的朋友吗?”
男人将周溪时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周小姐,我就是你的朋友啊。”
醉醺醺的周溪时摇头。“不是这样的朋友,我想要那种陪我说话、陪我谈心、陪我一起,永远站在我身边的朋友。”
“原来周小姐那么纯情啊,我当然可以做到。”男人笑得温柔,“但是朋友之间会送礼对吧,周小姐能给我一套房吗?”
得到肯定回复周溪时高兴极了。“我给你!给你一整栋楼!”
酒醒之后,周溪时看着满眼只有钱财的男人,还是如约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当天娱乐新闻周溪时再次上榜,她为夜总会头牌豪气送楼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周溪时知道那个男人在骗她,她知道在她身边的人都是为她的钱而来,她知道无人为周溪时而来。
可她还是傻傻地给那个人东西。
万一他真的会变成我的朋友怎么办呢?
周溪时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又愚蠢的人。
所以,当她今天收到了来自陈流的手写信时,单纯又愚蠢的周溪时在想,万一陈流真的想和我和好呢?
万一他是真心的呢?
当年的兔子事件,他是少数几个人中没欺负她的。
万一他会成为我的朋友呢?
于是,周溪时抱着这样的期待,毫无防备地走进了宴会厅。
奢华璀璨的水晶灯照得周溪时的眼睛生疼,一头漂亮柔顺的金发被人狠狠拽住,她被迫仰头看刺眼的灯光。
陈流嘲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怎么也想不到,随便让秘书写的一封信就能让你乖乖来赴约。看来上天都在帮我,这么顺利的就让你来到这。
周溪时,你说的没错。我好好求你,是可以得到钱。但那能得到多少呢?你会送给我吗?恐怕我不管怎么痛哭流涕你也只会借款给我。我走投无路了,与其这样我何不博一把大的呢?”
他细细端详周溪时得知真相而悲痛的脸,缓缓说道。
“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你还在怕兔子时有多开心。从前我无意参与你们的兔子游戏,但现在我没办法了。比赛里,你只是看见一个兔子的卡通形象就能吓得魂不守舍。所以我在想,如果让你再害怕一点,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说完,陈流松开手,后退一步。
“你!”愤怒的周溪时扑向陈流,却被后面的人再度抓住头发。
周溪时侧目,看见高中带头欺负她的同学。
“陈老板,你放心。以前我们几个打她的时候,她气都不敢出一声。”
陈流满意道:“你们高中时有什么有趣的游戏,全部拿出来。让我们的周小姐尽兴,钱我会给你们打到账上的。”
原来是这样。
周溪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所谓的庆生,是为她专门设下的陷阱。他们摆下了捕猎夹、驾好了猎枪、牵出了猎犬,等待着一个有着朋友幻想的傻子过来。
是啊,她多么蠢。
蠢到连周溪时自己都开始唾弃自己。
十几年过去了,她根本毫无长进,依旧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愚蠢兔子。
“放开我!”周溪时奋力挣扎。
瘦弱的女子力气终究难敌多个成年男子,被拽着头发的周溪时被人直接扔到了地上。
几记拳脚下来,周溪时挣扎的力气彻底没有了。
身体记忆唤醒了周溪时久远的恐惧,她离开了宴会厅回到了高中的厕所。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懦弱又怕疼的周溪时迅速认输了,她穿着贵气的裙子跪在他们面前,所有脸面她都不要了。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她始终是那个窝囊的周溪时,毫无骨气。
“他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周溪时狼狈地哀求。
“哈哈哈。”
周溪时的举动引发了后面座位上的人们哄堂大笑。
周溪时微微侧过头,看见陈流走至后方的座位,和刘雨他们坐在一起。她的初中同学们,西装革履、美服华衣,怡然自得坐在餐桌前举杯谈笑,偶尔抛来玩味的视线落在周溪时身上。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
被侮辱的羞愤将周溪时整个人撕碎了。
打她的人蹲下,拍了拍周溪时的脸,笑道:“给钱?给多少?陈老板可是说了,你能被我们打吐出来多少都给我。”
懦弱又愚善的人,天生就会被欺负。
周溪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她能怎么做呢?
她怕疼,她没有反抗的勇气。
她一个人又能怎么反抗呢?
拍周溪时脸的人,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对旁边人兴致勃勃道:“就玩那个吧,分贝游戏。赢的人分最多的钱!”
周溪时瞳孔猛地缩紧,她失声惊呼:“不要!”
但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声音而停止。
周溪时环顾四周黑压压的敌人,无尽的恐惧诞生。
一个人就好。
哪怕是一个人也好。
我想要有人能来救救我。
“叮铃铃……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所有人的动作停下,寂静的空气里,这段铃声不断回荡。
意识到声音是来自周溪时的光脑时,陈流已经来不及了。
属于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