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佳和林熙维是前后脚到达的。
虽然一女一男,互不相识,但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阴沉着脸,不爱说话。
养老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这几天的松弛感荡然无存。
连老天爷都跟着凑热闹,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就阴云密布。
深深浅浅的灰白色雾气从山那边翻涌而上,一股接一股的,连绵不绝。
很快就遮蔽了整个天空,像张密不透风的罩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滴。”
“滴。”
两笔房款入账,简洁利落,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小林住春眠居,佳佳住秋茗阁。”
在梁风荷和胡贝朵的建议下,二筒给每个房间都起了古香古色的名字,还挂了块木牌子。
她们说这样比单纯的数字更有温度,充满了遐想和人文关怀。
可此番诗情画意似乎并不能化解二人身上的冰冷。
傅佳佳面如菜色,有气无力地接过钥匙。
一进去就将房门紧紧关上,摆明了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林熙维的房门倒四敞大开,不过他也没有半点聊天的欲望,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大坨用保鲜膜包着的黄泥。
在场院里寻了个角落,自顾自地摆弄了起来,旁若无人。
二筒看了看胡贝朵和梁风荷,虽然她俩只早到了几天,但彼此的关系显然要亲近许多。
三人迅速交换了下眼神,经过一番纠缠交织后,决定派胡贝朵去执行破冰任务。
“还要相处一个月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二筒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
“先说好了,那个交给我。”胡贝朵指了指捏泥巴的林熙维。
其实,这男人一进门,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瘦瘦的高高的,手指纤长,皮肤比女人还白还细。
身上自带一种忧郁的气质,像诗人一样忧郁。
如今这个浮躁的时代,诗歌都能用ai生成,诗人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缺品种。
胡贝朵从事自媒体这一行,见到的异性要么行为亢奋举止浮夸,要么故作深沉虚假人设。
不管说得多好听多深刻,最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赚钱。
离三尺远,都能闻到一身铜臭味。
虽然她也爱钱,但骨子里却对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心驰神往。
当然,泥土也差不多。
见那团黄泥在手拿指捏中渐渐有了轮廓,她不等二筒和梁风荷点头,就一蹦一跳地到了林熙维面前:“嗨,我叫胡贝朵,很高兴认识你。”
没料到,林熙维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低着头,似乎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团泥巴上。
不管在直播间,还是在现实世界中,胡贝朵经常被人说“持靓行凶”,这是头一次遭此冷遇,不由有些气馁。
不过,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性子,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反弹越高。
面对从未有过的挑战,甚至还生出几分刺激和兴奋。
“你聋了吗?”胡贝朵直接换了招数,她不再客气,在林熙维对面盘腿坐了下来,“我跟你说话呢!”
结果,这一招也无效,林熙维依旧低着头,手上半秒都没停。
不远处的二筒和梁风荷一直紧密关注着二人的动静。
见胡贝朵屡屡碰钉子,不由齐齐摇头,看来真是块相当难啃的硬骨头。
连连挫败,胡贝朵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她一来气,一把打落林熙维手里的泥巴。
眼看即将成型的“作品”,啪地一下落了地,大半天的精雕细琢都白费了功夫。
林熙维终于有所触动,他就那么端着两只沾满泥巴的手,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胡贝朵,分辨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
但从二筒的角度看过去,额角突起的青筋暴露了艺术家压抑的怒气。
担心胡贝朵吃亏,他赶紧走过去,笑着打圆场:“哎呦,你别说,普普通通的泥巴,让你这么一捯饬,还怪好看的。”
胡贝朵和林熙维一齐扭头,那眼神就像看个二百斤的傻子。
“抽象派,艺术品。”二筒背着手,绕着那滩烂泥来回踱步,“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啊!小林,你水平真高!”
“筒哥,这不是……”胡贝朵实在听不下去了,想要打断他,却被梁风荷把话接了过去。
“确实不错,有张明山的味道,但比他的作品还要多几分不羁。”
林熙维平静如水的眼神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梁风荷:“真的?”
“当然。”梁风荷点了点头,无比诚挚。
“见笑了,我哪有那个功力。”说完,林熙维搓了搓手上的泥巴,起身进了屋。
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让二筒和胡贝朵惊呆了,他俩围到梁风荷身边,小声问:“张明山是谁?”
“清代艺术家。”梁风荷轻轻吐出几个字,她也是突发奇想剑走偏锋,没想到真有奇效。
“有学问,有文化!”
二筒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竖大拇指,顺便教育胡贝朵,“你看,还是不能随便退学,多冷门的知识!”
“啥冷门,就是泥人张,天津那个。”梁风荷亮出手机,上面赫然是搜索页面。
胡贝朵正为自己的无知而惭愧,见荷姐也是现学现卖,自信立马又回来了,梗着脖子很是不服气。
一场虚惊后,场院里恢复如初,只不过这次林熙维也关紧了门,和傅佳佳一样。
胡贝朵出师不利,二筒将目光转向梁风荷。
不管灵机一动还是拿来借用,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在他心里算是扎了根。
一想到那个傅佳佳总沉着脸,就像谁欠她钱一样,胡贝朵可不想自讨没趣。
她赶紧给梁风荷打气:“荷姐,我看好你!”
梁风荷是在保健品公司做hr的,日常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躲进山里休个年假,还要重操旧业。
从职场牛马到养老院知心姐姐,换汤不换药。
看着二人期盼的目光,也考虑到自己接下来的假期品质,梁风荷只能勉为其难,接下这副重担。
她硬着头皮走到秋茗阁前,抬起手刚要敲门,突然听到屋子里发出一声巨响。
三人被吓了一跳,高声唤了几声傅佳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隐约还夹杂着呜呜声。
二筒眉头一皱,顿觉不妙,立刻拿出备用钥匙。
门“砰”的一下被推开,看到屋里的场景,大家全都傻了眼。
只见结实粗壮的房梁上搭了一条湖蓝色长围巾,傅佳佳正吊在上面,两条腿不断乱蹬,被勒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