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君熙驾着牛车把宋景微送到镇上。在镇上挑选了一匹马,宋景微拿过自己的包袱,里头是两身换洗的衣物,一些银票和碎银子。
如今马匹也买好了,太阳在天边露出了正脸,该是分别的时候。
青年还纹丝不动地望着自己,他对青年说道:“你回去吧,好好照顾笨笨,还有你爹娘。”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罢了,若是换做以前他出门出差,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么纠结的情况。
“嗯。”沈君熙看了看天头,在媳妇还没离开是,便在想着他沿途遇到的事情。媳妇这么爱干净,受得了每天风尘仆仆,受得了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么?他心里很多很多诸如此类的想法,但是明白这些想了也没用,媳妇还是要走。
“嗯。”宋景微最后看了他一眼,觉得没有什么要说的,他翻身上马。
在马匹调头踏上路途的时候,青年举手向他比划道:“你要回来,我等你!”
宋景微远远地回头,在马匹上看着这些,他很快就随着马匹远离了沈君熙的视线。此刻回答或不回答已没有意义,“驾!”他回过头来,认真赶路,把一切心思放在路上。
离开了那个温柔温暖的家,一个人奔跑在路上。宋景微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在世上忙忙碌碌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多的情感,没有那么多的牵挂,女职员们喊他智能机械人,工作型号,还是太阳能的,不用充电也不用系统升级。
现在肯定是不同了,即使跑了出来,他仍感觉有根无形线牵引着自己,他终归还是会回到那个地方。
“……”沈君熙久久地望着泥黄色的大道,那个方向已经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漾起的灰尘也已经消散,沉淀。许久之后,他驾着牛车回家。纵然心向往着那个人离开的地方,但是家里需要他,他不能走。
回到家中近午时,杨氏一早上都在等他回来,看见人回来了,儿媳妇果然也不在了,她叹气道:“回来了就好,来看着宝宝,娘去做午饭。”
“嗯。”沈君熙过来把笨笨抱在手上,孩子才刚吃饱,精神头很足,小手挥来挥去地。
“你呀,别想太多。”瞧见儿子情绪不是很开朗,杨氏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既然他说了会回来,你就安心等。你媳妇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嗯。”沈君熙有点愧疚地向母亲笑笑,他其实不想让父母担忧他,他单手比划道:“没事。”
“行,你自己想得开就行,啊,娘做饭去了,你爹也快回来了吧,他早上下地去了。”杨氏边走边说道,进厨房挂上围裙,开始淘米做饭。
往天放米煮饭的时候,都习惯了,今天顺手还是放了那么多。
“哎……”杨氏想嘀咕一下,但是想到外头的儿子,她又闭上了嘴,因为儿子本身就够低落了。
今天宋景微不在家,整个家显得有些低气压。又与之前他们夫夫俩都不在家的时候有点区别,那时候沈东明夫妇虽然惦记,可是不会像现在一样,心头弥漫着不确定。
吃饭时也不爱聊天了,顶多是逗几句宝宝。以往逗宝宝笑的时候,大伙都跟着笑,现在就显得有些勉强。所以都不说话,默默地吃饭。吃完饭,杨氏默默地收拾好碗筷,往厨房去。屋里就沈东明和沈君熙,还有笨笨,爷孙仨人。
沈东明叹道:“你媳妇走了,咱家就跟少了什么似的。”影响着每个人,想劝自己往好了想都不行。
“……”沈君熙抱起儿子,在自个的大腿上坐着,也跟着父亲叹息了一声。
“转眼就六月了嘛,你媳妇最迟八月会回来,也就是两个月。”沈东明说道:“他还惦记着那池莲藕呢,能不回来吗?”
沈君熙笑了笑,说得好像他们没有莲藕重要似的。若是宋景微果真想走,别说二十亩的莲藕,一百亩也未必放在心上吧。
“哎,笑一笑,相信你媳妇。”沈东明安慰道,他很理解儿子的心情,若是他走了媳妇,怕也是整天心心念念,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自己心情低落却要父亲来安慰,沈君熙当然很感激,沉默了一会儿,他点头笑着比划道:“没事呢,我很相信他。”即便相信宋景微会回来,可是人不在身边,他会想念,很想很想。
“嘿嘿……”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亲的就是劝劝,其他的也没法子管了,就让他去吧。
夏天悄悄来临,天气渐渐炎热,与三四月天的雨水相比,五六月份干燥得不行。快七月中旬的时候,才终于下了第一场雨。是雷鸣闪电,倾盆大雨。
沈东明很担心底里的茶树和莲藕,池塘里的莲藕刚刚开花呢,茶树也受不起雨水的浸泡。
杨氏把丈夫的心急看在眼里,说道:“等雨水小下来,你再带着大伙去疏通疏通。”
“哎。”沈东明望着屋檐外瓢泼的大雨点头应道,至于藕塘,也要适当地疏通雨水,不然池塘的水满出来了,鱼虾就跑了。
下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沈君熙披着蓑衣准备冒雨出去,他也是担心着池塘的水,想去看看。
“干啥呀?”沈东明瞧见儿子这架势,连忙拦住他问道。
“雨太大了,池塘的水会满出来。”沈君熙比划道,神情坚定地要出去。
“可是天上打着雷呢。”杨氏担心道,她不赞同儿子现在出去。
“没事的,不是打在这里。”沈君熙听着天边的响雷,对母亲比划道。他们这边看不到闪电了,应该是过去了。
“要出去也可,我跟你一起去。”沈东明决定到,马上回去披上蓑衣,跟儿子一道去。
“哎!你们俩!”杨氏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叮嘱道:“小心点儿,有啥不对劲就赶紧回来!”
沈君熙回头对她比划道:“娘放心,您在家看好宝宝,我和爹马上就回来。”
他父子俩出去了,扛着锄头,冲进雨水里,淌着水一路跑。最先到藕塘处查看,水倒是没有满出来,不过也快了。若是按照这个雨势再下个半个时辰,一定会满出来。
沈东明在雨里喊道:“快去放水!我放这边儿十块,你去放那边,小心点!”
沈君熙听罢,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往藕塘下半部分跑去。每块藕塘有换水的缺口,平时堵死,现在打开就成了。为怕鱼虾会随着水流跑出来,出口处蒙上了一层纱布。这个主意是宋景微出的,可以很有效地防止鱼虾跑掉。
“……”身上穿着蓑衣总归笨重,该湿透的地方还是湿透了。瞧着雨势分毫不见减小,沈君熙快速地忙碌着,干脆把蓑衣给仍在一边,好方便自己做事。
放完藕塘这边的水,沈君熙跑上前面帮沈东明继续放。
沈东明瞧见儿子蓑衣也没穿,整个人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有些愣怔。不过很快就投入到工作里,现在水放了再说。
“爹!我去看看茶地那边。”还剩下三块藕塘的时候,沈君熙朝他爹说了一声,就拿起锄头跑去了茶地。
其实种茶的地形数梯形地形为好,他们这边都是平地,疏水的效果不是那么好。走在每行的空地里,脚下都是水。人走上去便踩了一脚的泥泞不堪。周边自然还是有疏水沟的,不过现在显得还不够深。沈君熙要做的就是把水沟再锄深一点,让各处的水汇流过来。
“哎!”沈东明看着这么大片茶园,自己俩个人干是干不过来的,他跑到儿子身边喊道:“咱们回去吧,茶地的水不碍事,雨停了咱们再来!”
沈君熙摇头拒绝,丢下锄头比划道:“您先回去,我再锄两条沟也回去了!”
沈东明见状,说道:“那行!我看着再锄两条,然后咱们一起回去!”他跑到一些积水太多的地方,迅速地开沟引水。之前也预测过这种情况,各处都开了水沟。但是只有真正下大雨的时候,才能知道哪里最积水,哪里需要开沟。
父子两齐心协力地把周边比较积水的地方都搞好了,还有更多的,现在有心无力。他气吁吁地结束了动作,准备回家。
“走!”沈东明拉着儿子,这次说啥也不能再再待了。
“我去拿回蓑衣。”沈君熙对父亲比划了一下,跑回藕塘那边去,拿他脱下的蓑衣。
“这孩子!”沈东明看了他远去的背影一眼,顶着雨水连忙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杨氏在家等急了,眼看着雨势丝毫不见小,她祈祷丈夫和儿子赶紧回来。
等沈东明浑身是水地跑进来时,她的心才放下来,却没看到儿子的身影,她急忙问道:“熙哥儿呢?咋没跟着你回来呀?”
“还在后边呢!”沈东明说道,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其实身上该湿透的地方还是湿透了。
“哎!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去!”杨氏见此,连忙催促道。
没多久,青年一身是水地站在屋里。他浑身的湿透令杨氏看得嗓子眼冒火,明明带着蓑衣却不穿着,她说道:“快去洗澡,换身干爽的衣服,快去!”
沈君熙无暇跟母亲说话,点点头就去了。
等他们父子二人再次出现时,身上才算干爽了起来。只是沈君熙的头发还是湿透的,他自己拿着毛巾在慢慢擦拭。
杨氏见状说道:“你咋不穿上蓑衣,你看看你爹,头发还是干的。”虽说眼下是七月天气,但是还是怕儿子染上风寒。
沈君熙停下手中的动作,比划道:“着急起来,就脱了。”当时只想着赶紧做了,不能让水满出来,其实他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决定把蓑衣脱下的。
“你呀。”杨氏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何尝不知道,儿子把儿媳妇看得多么重,就连儿媳妇弄起来的东西,他也看得很重。
“八月也快来了。”沈东明坐在那儿,叹息说道。
屋里陷入安静中,大伙的神情还算平静地。宋景微离开了这么久,该习惯的也习惯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八月就像一个盼头似的,越近越心急。
此时的宋景微,却还在路途上。
他离开梨花镇之后,去了附近几个地方,有不甚发达的小城镇,也有繁华的名都古城。哪些发达的地方,果然跟乡下不一样。感受相当于,从农村走到大城市。在农村什么都不讲究,但是到了大城市,里边的人分三六九等。场所也分出上流和下流,形形□□的人,形形□□的身份地位。
有些人是真正的名流,家世和素养都非常好,他们过着上流的生活,不理解底层人士的悲愁苦乐,也没有必要去理解。就好比他们的马车每天都会经过一些平民百姓的身边,但是也仅是擦肩而过,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绝不会有相交的可能。
宋景微认识了一些人,出入过一些地方,看过一些东西。
权财,美色,诸如此类,在身边一一出现,又一一掠过。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只有一双眼睛在这里。
“究竟要怎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呢。”连续叫了几批美人儿过来,却都被眼前的人摇头否定,宋景微新认识的朋友王绍逸叹气道。
他是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与宋景微相识不久,可他喜欢找这个神秘的男人一起玩耍。但是每次一起寻欢作乐地的时候,对方配合吃喝玩乐,却不配合睡美人。
不但如此,每次看见他挑选美人过夜,对方总会毒舌地祝他死在美人的肚皮上。
“你自己玩吧,我没兴趣。”宋景微坐在软垫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撑着微醉的脑袋。外头是凉风习习的七月夜空,天上繁星点点,可见明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他不由地想到那个久违的村子,不知道那里天气如何,是否也一样晴好。地里的茶树呢,莲藕呢。藕塘开花了吧,鱼虾也长大了个头吧。
想来想去,他最想的是那团胖乎乎的小肉团子,好些日子没见了。
“你竟是会笑的?”王绍逸偶然瞥见他的笑脸,经期地说道。
“很奇怪吗?”宋景微随口问道,杯中还剩下一半的酒,可他已经不打算再喝。这几天陆续喝了一些酒水,已经打破了他不喝酒的想法。
“很奇怪,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王绍逸忽然想到这个可能,于是也了然了,笑道:“怪不得你从来不碰美人,原来如此。”能被眼前这个清冷的男人喜欢,一定是极好的吧?“能被你喜欢的人真是幸运。”要怎么样才打动这个人呢,他有点好奇。
“你说错了,被我喜欢的人他不幸运。”宋景微直言道,与其说幸运,不如说倒霉。
“此话怎讲呢?”王绍逸问道。
“不好说,我……”宋景微说:“我准备回乡了。”
就是这么突然,第二日告别了王绍逸,他骑马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因他离家的时候是一路远走的,现在回去估摸着没有十天都回不去。
这些天他走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逗留得比较久,不过也只是天。有些就更了,没有什么值得他留下的东西,看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他发现,要喜欢上一个地方是件很难的事情,首先得需要这个地方有自己喜欢的留恋的人事物。但走在路上,他的心又变回了冷硬,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吸引他注意或者留下。
走了一路,宋景微挺失望的,走遍各地在他心里曾经是个愿望。此时去实践这个愿望的途中,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一切好像不过尔尔,并没有那么值得追寻。
回程的第三个天黑,路经一个小镇,宋景微在镇上的客栈里留下过夜,打算明天补给一下食物和水再走。
第二天吃了早饭,在路上买东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意外。
街上突然多了一队身穿盔甲的士兵,气势汹汹地在街上抓人。
宋景微正在和卖烧饼的老板交涉,准备给银子。他是突然被人抓起来的,那些人二话不说就拉着他的手臂喊道:“跟我们走!”
不管是烧饼的老板还是宋景微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各位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那士兵道:“废话少说,跟我们走就是了!”说罢强行押着宋景微回到队伍中。
宋景微发现,这队伍里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几个也是跟他一样被抓来的平民百姓。那些百姓都是壮年男子,脸色和神情与他无异,都是慌张和着急。
“各位是抓壮丁去参军?”宋景微想到之前的征兵事件,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说道:“各位军爷,我是别人家的媳妇,不适合参军。”
士兵们可能是这些借口听得太多,根本就不理会他。
“我说的是实话,我有个不足一岁的小孩。”宋景微见他们不理睬,继续说道。也怪他出门的时候把男媳妇的打扮去了,虽然平时他在村里也是穿得跟一般男人无异。
“你不用再说了,这些话你身后的那些人刚才已经说过了。”士兵哼哼道:“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男媳妇,还说怀孕了咧结果一查还不是骗人的。”
他肯搭话就好,宋景微说道:“我不是本地人,是梨花镇人。我夫家是村里的农户,他是个秀才。”
“嗤!农户还当什么秀才,你老实点,别再胡说八道!”另一个士兵恶声恶气道,同时瞪了一眼刚才那个搭话的士兵。他在大街上拉壮丁本来是不对的,上头不许这样做。但是为了完成人头数,他们只好如此。因此不免会误伤很多本来不必要参军的人。
不过人头数也差不了多少了,误伤一些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完成任务,博军功。
“各位军爷,能否让我写封信,我能找人能证明我是男媳妇,家里有孩子,不适合参军。”宋景微不死心地说道,眼下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这个。
“闭嘴!不许再说话!”士兵凶悍地说道,除此之外根本不理会宋景微在说什么。
“……”宋景微多少觉出有问题,按理说,就算拉壮丁也不允许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街上乱拉。之前他们在梨花镇看到的那些征兵的士兵,还是很客气的,做事有条有理,真正符合条件才要。就算下乡去,也是看着名录来,一家只要一个就不再勉强。
他情知自己暂时没办法自救,也不再说话。
紧接着,士兵们在街上陆续拉了几个壮丁,似乎觉得已经够了,说道:“快走,咱们回去吧!能交差了。”
宋景微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不是正规拉人的,而是为了交任务。
“你们几个给我老实点,到了地方什么也不准说,说了也没用!只有打完仗你们还活着,才有机会回家,知道吗?”
几人都是小老百姓,哪敢跟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军痞子们说不。一个一个低垂着脑袋,后悔得不得了。想到自己即将要上战场了,一个个沮丧得不行。心里无不是在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上街来,就不会被拉壮丁了!怪自己运气差,怎么就落到了这境地。
“好了,通通带走!”士兵喝道,然后带着几个人,往附近的集合点去,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
许是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他们回到集合点之后,过了一个晚上,很快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动身,继续赶路,似乎要去某处集合。
宋景微一路上安静沉默,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他还庆幸,幸好士兵们只是为了交任务,倒是没有对他们动手,也没有欺负他们搜走他们的财物。目前这种情况,宋景微能依仗的就只有身上的财物了,他在等机会脱离这个队伍。
这个机会或许有,或许不会有,只好耐心等待。
在路上走了许久,宋景微的眉头渐渐锁紧。他不是不能忍受赶路的辛苦,而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离开的机会,不由地担忧起来。
又过了几天,大部队终于停下来,似乎到了一个营地。
宋景微一路记着这个方向,发现这边正是经过了梨花镇,可能位置有些偏差,但是绝对距离梨花镇不是太远。
进入营地的当天,他们这些新抓来的壮丁被安排在一个营帐里。
抓他们来的那个士兵跟他们说道:“老实在这里呆着,明天给你们给发军服,准备训练!”
在他要走的时候,宋景微喊了句道:“军爷,我们可以要点热水洗澡吗?”
那士兵看了看他,说道:“热水没有,这边有条河,要洗去河里洗。”想到这些都是刚来的,恐怕他们会逃跑,他不耐烦地嘀咕道:“先呆着吧,我去叫人带你们去。”
士兵走了没多久,两个新兵模样的士兵,来到他们账里,问道:“谁要去洗澡,快点走吧。”
“是我要去。”宋景微说道,他身上还背着包袱,正好有换洗的衣服。至于其他人,他没有管,直接走出来,跟士兵们走。
“我们也要去……”身后的那些人,见宋景微走出去了,也纷纷跟着出来。他们在路上走了这么久,也是想洗个澡。
“都快走吧,快点饭点了,一会儿回来吃饭!”士兵说道,他们兴许是新兵,态度上没有之前那个士兵那样恶劣,还算和气。
到了河里,大伙们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又被带回军营。
“等会儿会有人送饭来,你们就到门口排队取饭。别惹事知道吗?这里是军营,犯了错要挨打的。”两名士兵告诫他们道,然后就走了。
他们饥肠辘辘地在营帐里等了许久,送饭的伙夫终于送到门口,是一大锅的大锅饭,看起来绝对不会很好吃。不过人人都饿坏了,管他是什么饭菜,只要是熟的热腾腾的,就先填饱肚子再说。
每个人一个大海碗,一双筷子,打了饭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呼啦呼啦地吃起来。
宋景微排在后面,看见别人吃的东西他有些不适应,不过自己包袱里的干粮都吃完,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
第二天一早,有个没有见过的陌生士兵过来发军服给他们,然后带他们上了校场,要训练了。
“都给我好好训练,表现好的可以到将军的账下当兵,待遇是极好的。反之表现不好的呢,别以为就不用上战场了啊,首先第一个被送上战场的就是你们!”那名训练新兵的小将领说道。
这种士兵被送上战场,唯一的出路就是等死,当滚刀肉,绝不可能再回来。
众人都明白这个意思,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他们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战场是个什么地方总能想到。
正因为被这番话恐吓了一下,新兵们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要做最出色的那一个。
有了竞争就有动力,原本想要看菜下饭的宋景微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边努力跟上训练,一边想办法离开军营。
原本他出发回家的时候,便已经是七月下旬,折着手指算算,原计划是八月初可以回到茶山村。但是中途被截了,来到这个地方,算算日子很快就八月了。
宋景微越发烦躁,他想到还在家中等待的儿子和青年一家,暂时却束手无策。
眼下的沈家大房里,也是折着手指算日子,一算八月就来了,出门在外的儿媳妇还没回家。
沈东明和杨氏每天都算一遍呢,越算心里越没个底,但是却不敢在儿子面前露出异样来。之前七月初的时候,家里还经常提起宋景微,说月底恐就回来了,挺好的。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眼见着八月就来了,儿媳妇的影子都还没见着,不容叫人不着急。
“唉……”杨氏瞧着外面的天,呼啦一下又变黑,今天儿媳妇是不会回来的了,她跟丈夫说道:“明个就是八月初一,景微那孩子啥时候能回来呢?”
沈东明闷头闷脑地说道:“也许还在路上呢,人家也没说一定就在八月之前回来呀?”
杨氏说道:“是他自己说,会赶回来收莲藕的嘛。眼下荷花都谢了大半,莲子都吃了几顿了,还不见人影。”又说道:“笨笨爬了,再过几月就会走啦,他就不想笨笨吗?”这会儿只有他们两口子,她就老实地抱怨开来。她觉得吧,自个一点都不理解儿媳妇,若是她有丈夫有孩子在这里,叫她去哪儿她都不会去。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比孩子丈夫在的地方还好呢?
许是对方是男人,跟她们女人的思想不一样吧,她唯有这样想。
“好了,你唠叨这些也没用。”沈东明站起来,向往屋里去,但是想到儿子在屋里看笨笨,他又倒回来厨房门口坐着。他不想见到儿子越发沉默的脸孔,他总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他们的错。
若是他这个作爹的争气点,就不会让儿子变哑了。若是儿子继续读书,说不定今个已经是个县令老爷。儿媳妇眼光再高,也会多少看好吧。毕竟一个哑了的农户儿子,总比不上健康的读书郎。
“坐在这儿干啥?”杨氏走出来,看见丈夫坐在门槛上,轻声问道。
“没啥,就呆着呗。”沈东明搓搓手,又有点嘴痒,想抽烟,想喝酒。可是他戒烟戒酒有些时候了,总不能前功尽弃。
“心里烦着吧?”杨氏问道,叹气,她哪能不理解丈夫的心情,因为她也烦着呢:“这下好,熙哥儿得怎么过。”
“说啥呢,就好像儿媳妇不回来了似的。再等等,估计明天后天也就回来了。”他说道,是这样希望的,若是这样就好了。
“……”杨氏瞧了眼丈夫,又叹了口气,回去继续做饭。
晚上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沈君熙一边喂笨笨吃粥,一边喂自己。看起来很忙碌,很专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下是心不在焉的,心里空空地,做什么事都好像上不来劲。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他每天认真地做这做那,认真地照顾好儿子,看着笨笨一天比一天壮实精神。高兴是高兴了,可少了的那个缺口,还是没有堵上,还是空荡荡地。
即便看到笨笨长出了牙齿,他高兴地迫切地想找个人分享,也发现身边寂寥无人。
爹娘固然可以分享,也和他一般高兴,可是笨笨的另一个爹却不在,他需要的是他。每天思念,想到都魔怔了。这两月就像过了两年似的,每一天都缓慢异常,总觉得那个人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令人发慌。
若不是每天睡觉的床上,枕边和被褥,还残留着那个人气息,沈君熙都险些以为,那个人从未出现过。
“明个,是赶集日呢。”杨氏小心地虚着儿子,轻声提议道:“要不你上镇上走走,买点什么回来?”出去散散心,换换心情。
“……”沈君熙抬头看着母亲,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意思,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他放下喂笨笨的碗,比划道:“家里不缺啥,过几日再去吧。”七月中旬出去了一趟,他就不敢再出门了。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人,抛下儿子和父母,怎么能行。所以他不出门,在宋景微回来之前,他都不愿意再出门。
“那好吧,你想过几天再去就过几天再去,咱们家暂时也不缺啥。”杨氏点头道,也不勉强。
“嗯。”沈君熙应着,端起碗继续给儿子喂粥。今晚给他吃的是鳝鱼粥,味道好着呢,就是宝宝吃的没放多少盐,大人是吃不惯的。
“那啥,景微的事,你也别在心里乱想。他也没说一定就在八月之前能回来,也许在路上耽搁了也不一定。”杨氏轻声说道。
“你娘说得没错,别瞎担心来着。”沈东明最喜欢拿宋景微的信用说话,跟儿子说道:“你媳妇那份人,向来说到做到,他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村里人都相信他,因为他从没说过假话,也没让大家白等过。”说了是咋样就是咋样的,从来不食言。
“嗯。”这些道理沈君熙自己明白,但是从父母口中听到,他感到心里好受了些。他也很相信宋景微,知道宋景微不会说谎,不会失信于人。
“所以啊,再等等,啊,咱们耐心再等等。”沈东明嘴里劝着儿子,同时也是在安慰自个。若是这次儿媳妇真回来了,那就真是天大的好事,整个家都活过来了。他由衷地祈祷,儿媳妇可千万千万要回来。
八月之前,都盼着八月来。八月之后,沈家大房每个人只盼着日子别过得太快,因为日子过得越快,就表示……宋景微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等到八月初十还不见人回来的时候,整个沈家大房陷入了消沉。
人没回来,家里过啥日子都过得不是滋味,地里的莲藕也到了收成的时候,却越发令人触景生情。
“唉,不管咋样……”家里的沉默沈东明看不下去了,他率先开口道:“先把鱼虾收起来,大个头的卖掉,小的换塘养。然后慢慢收莲藕,收到年底也差不多。虽然儿媳妇不在家,可这个家还得过下去。他留下的藕塘和茶园,咱们得扛起来,不能啥都指望着儿媳妇。”就算宋景微不在了,他们也要把藕塘和茶园经营好,这毕竟是宋景微留下的。
“……说的也对,这事儿我不懂,你们看着办。不管咋样,地里的事总是要做的。”杨氏悄悄叹了口气,男人们有斗志肯做事那是最好的,至于儿媳妇那里,时间长了,许就能淡忘。
“……”沈君熙点了点头,给父亲比划道:“您去带领长工们起塘,我去联系船只。”
“你想把鱼虾也给他们卖?”沈东明说得他们,是原冠霖那只船。
“嗯。”沈君熙回答,这笔生意本来就是之前说好的,他媳妇说好的,他怎么改变主意。
“是不是麻烦了点,想必鱼虾也不很多,咱们自己卖也成。”沈东明说道,是不想麻烦人家。
“没关系,他们二十过来,咱们准备准备。”沈君熙比划完,便陷入了愣怔,等到鱼虾卖了,若是媳妇还不回来,就快到九月了。
九月一到是否就表示,他们真的不会再相见,从此以后各安天涯?
若是这样,之前的日子算什么?他们的笨笨,还是那个人喜爱的笨笨吗……
八月十二日,再往前数三日,也就是在军营里训练了没几天的时候,宋景微这边终于有了转机。
他在军营里看到了原清随,这次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清随被叫住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久,吃了一大惊,连声问道:“你怎在这里?谁把你弄来的?你家那个沈公子呢?”
一言难尽,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结束,宋景微长呼着气跟他说道:“别提了,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一队士兵,他们应该是为了完成任务把我抓来了。”
“……”原清随拍拍他的肩膀,这也真是够倒霉的。一想到宋景微身份,身为好友也忍不住哭笑不得。
“来了好几天,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当逃兵。”宋景微问道:“怎么我弄出去,有办法吗?”
“你这样的身份,把你弄出去当然可以。”原清随笑道:“快快写封信回梨花镇,那边有你的户籍吧?然后让你家那谁来领人。”
“就这样?”宋景微傻眼,那之前他白白浪费这么多天,都是笑话?
“这是我特许的,别人进了军营想走没那么简单。”原清随知道他在想啥,笑着说道。军营里本来就严格,更何况现在朝廷对征兵很看重,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就是原清随自己也压力颇大。
“好,写信这事还要你来帮忙,我写的字难看。”宋景微老实道,也不是怕难看,是怕别人看不懂,耽误事情。
“得得,我帮你写。”原清随跟训练新兵的士官说了一声,便把宋景微带走,带到自己的营帐里。先帮忙写了信,再让人快速寄出去。
“大概几天能到地方?这里离梨花镇不远吧?”
“还行。”原清随道:“大概五天镇上可以收到,十天内通知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