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还不知道自己老底都被掀翻了,一直都在宫里准备着一会儿要与御史台的唇枪舌战。
北齐未免御史台一家独大,所以特意扩张了门下省的权力,双方均掌管着议论之言,弹劾、上谏皆在他们口舌之间。
六年前御史台和门下省都还算和平相处,但自打新帝登基以来,门下省不断扩张,御史台日渐缩小。
一众御史抗争之后,换来了一个每半年辩论一次的机会。
输一次,就削减一位御史,经过六年的折磨,御史台已经输到只剩下三个人了!
除了年长的赖御史还屹立不倒之外,就只剩下两个年轻人了,都是今年才提拔上来的,说是提拔,实则是其他衙门不想要才丢给御史台,就等着这一次机会把人裁掉。
外间可都是开了赌局的,这一次门下省的赢面太大了。
不仅仅是因为门下省如日中天,人丁兴旺,更是因为,今日坐镇的可是三皇子。
李家老夫人和皇后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三皇子明着不偏帮,可暗地里呢?
所以今日上京城最大的赌坊在开盘之际,门下省便是以极低的赔率成了大热门,所有人都想来吃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辩证,门下省一比一赔率,快来买呀!”
沈黎站在“包赢不输”四个字的牌匾之下,脸色有些艰难地转头望着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的霍煜:“这就是你要带我见的世面?”
她本是要回侯府的,可才走到半道上就被霍煜拦下,不由分说地要带她见世面。
她想过奇怪口味的食物,也想过刀枪棍棒,但唯独没有想过是赌坊。
这人的心思,可真奇怪。
“有人送钱给你,你不要?”霍煜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这家赌坊大家其实都门清,是大皇子霍亭生的产业。
齐帝有七个孩子,三男四女,除了夺嫡大热门三皇子和六皇子之外,还有个不起眼的大皇子。
大皇子的生母身份卑微,不过是嵘王的通房丫鬟,也就是后来嵘王登基为帝后,其母族得了些好处,生意做大,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商贾之家,最是不招人待见。
可偏偏这位大皇子,没有继承齐帝的谋算,却继承了母族的珠算,一手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暗戳戳地置办了不少产业。
敢拿朝廷衙门来开赌局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霍煜进来的那一瞬,二楼雅座的霍亭生就收到了消息。
他眉头一皱:“你们好生看着,莫要让本王这位皇叔惹出什么事端来。”
平日没事就干抄家这种没屁眼勾当的厉王,无端端地来赌场,可不是个好苗头。
霍煜带着沈黎直接来到摆着“门下省”和“御史台”的大面板前,其中“门下省”前已经堆了好些白花花的银两和厚实的银票,一旁的荷官正在挨个地发投注票据。
赌徒们的脸上都各自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儿,这不就是。
一百两换一百两,一千两换一千两,看来这一次大皇子的赌场得赔的倾家荡产咯!
“御史台”前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尽管赔率已经达到了一赔十,仍然没有人往里面投注。
毕竟,拿银子打水漂的事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沈黎站在堵台的面前:“王爷想让我投多少?”
“得看沈姑娘有多少了。”
霍煜示意沈黎瞧瞧自己的荷包。
沈黎出门的时候也就带了几十两装装样子,但这一捞荷包却发现,有些厚实,却不沉。
她迟疑了片刻打开荷包,竟发现里面多了几张银票。
她抬眸就撞入了霍煜老谋深算的眼底。
他什么时候给塞的银票?
荷官瞧着锣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隔壁的辩论堂就要开始了,为确保公平公正,他们马上就要封赌盘了。
“等等。”
沈黎赶紧从荷包里取出银票和银子,也没来得及点算。
荷官问:“姑娘要买门下省多少?”
他手里拿着票据,正要写“门”字,沈黎立刻制止:“我买御史台。”
荷官笔一颤,周围的赌徒们齐刷刷地看向沈黎。
“我买……”
沈黎看着手里的银票,都惊呆了。
“一……”
一千两的银票都有十张?
她回头看向真把自己当旁观者的霍煜,眼神复杂:来真的?全押?
霍煜笑了笑:“沈姑娘押注看着本王做什么?”
沈黎眉眼一沉,行叭,那她可就管不着了。
她将十张银票齐齐丢进“御史台”前面的赌台,又随手把自己的五十三两银子给丢进去。
“一万两零五十三两,押御史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沈黎说要买御史台赢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明着暗里都在嘲笑。
这是哪户人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现在朝局行情都不知道的大家闺秀,竟拿着闲钱在这儿打水漂。
御史台就三个人,怎么辩论的赢门下省,简直可笑。
但听到沈黎的赌注之后,全场寂静。
一万零五十三两,有零有整,这怕是拿了全副身家来吧?
荷官担心地问:“姑娘,确定吗?”
“嗯,无所谓,反正也是白白得来的银子,就当个消遣吧。”沈黎笑了笑,对一旁的霍煜眨眨眼,“是吧,王爷?”
霍煜没有理会,只是盯着那荷官写了票据,然后示意沈黎收好。
大皇子身边的人下了楼,来到霍煜的跟前:“二楼雅间给王爷沏了茶,王爷不如上去休息下,这辩证也不知道要辩多久。”
按前几次的经验,快则半日,慢则一日。
“不必了,这次应该很快。”
霍煜没有动,只是在大厅里转悠了两圈。
下人立刻上了二楼给大皇子霍亭生禀告此事,霍亭生皱起眉:“皇叔这次又在盘算些什么?”
身旁的侍卫不懂:“这不是沈姑娘下的注么?”
“糊涂,你什么时候看厉王对旁的事上心了?平日宫中宴请,他不是头疼就是脑热,反正能推就推,怎么偏偏沈黎出嫁他就去了?”
“从李家带走沈黎就算了,还让府都衙门给沈黎主持公道,就算本王眼瞎都能看出里面的门道。”
“别忘了,以前定北侯府和厉王可有一层十分深入的关系!”
霍亭生很不放心,与其在二楼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下去找霍煜聊聊。
可他才堪堪走到一楼,甚至连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一个,就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结、结束了!辩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