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回到枫院后,一直闭门不出,连晚饭也没吃。
陆凌霄本就心烦意乱,一是边关那边出了事,二是孟芊芊突然提出和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不想去林婉儿那边。
可绿萝前来催了三次,说林婉儿腹痛,要请大夫,陆凌霄才神色凝重地去了。
大夫给林婉儿把了脉:“姑娘有些心火旺盛,动了胎气,老夫给姑娘开一副安胎的药方,大火煮沸,文火煎熬半个时辰,早晚各一碗,三日后,老夫再来为姑娘把脉。”
“有劳李大夫。”
陆凌霄让慎言将大夫送了出去。
林婉儿娇弱地靠在陆凌霄怀中。
陆凌霄问道:“怎么突然动了胎气?”
林婉儿沉默不语。
绿萝道:“姑娘从大少夫人院子出来就这样了,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大少夫人不许奴婢跟进去……”
本以为将军听了此言,一定会像往常那般怪罪孟芊芊故意针对林婉儿。
不曾想,陆凌霄只是眉头一皱,对怀中之人道:“你没事去找她做什么?”
林婉儿的眸光动了动,从他怀中直起身,打着手语道:我也是不希望大少夫人因我的事,与你闹得不愉快,如果可以,我愿意搬出陆家。
有些话听一次两次是动容,听的多了也麻木了。
加上近日所有烦心事加在一块儿,陆凌霄难得没哄她。
见陆凌霄不说话,绿萝慌了,忙道:“大少夫人不给姑娘水喝,还不许姑娘坐她凳子……”
陆凌霄莫名想到了初次去海棠院,她皱眉盯着自己的腚,他说道:“她不喜外人在她屋里乱坐。”
林婉儿给绿萝使了个眼色,绿萝闷声道:“奴婢去看看药抓回来了没有。”
陆凌霄出神,突然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忙朝林婉儿看去,就见林婉儿委屈地咬着唇,满脸泪痕。
他心下一惊,手足无措地问道:“婉儿,你怎么哭了?”
林婉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比划道: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
陆凌霄:“我没有啊!”
林婉儿哭道:爹爹将我托付给你时,不知你家中已有妻室,否则便是让我死在玉门关,也绝不会如此作践自己女儿……你若嫌我碍眼,我回边关便是……你放心……我不会另嫁他人,我会守着爹爹和大哥的牌位过一辈子……
陆凌霄的心惭愧得一塌糊涂,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
屋顶,三道身影趴在白雪皑皑的瓦片上,其中一片瓦被揭掉了,从这里望进去,恰巧能看清床上的陆凌霄与林婉儿。
郁子川目不转睛。
清霜一脸认真。
锦衣卫指挥使是最后来的,他用唇语问道:你俩干啥?
二人唇语答:看八卦,你来干嘛?
锦衣卫指挥使:捉你俩。大都督有令,不许插手陆家的事,这狗男人。
哎妈呀,一不小心嘴瓢了!
他赶紧死死地闭上嘴,奈何清霜已经看见他的唇语了。
清霜:你骂大都督。
郁子川:……我也想骂。
清霜:那一起。
锦衣卫指挥使:“……”
房中,林婉儿微微仰首,而陆凌霄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低下头。
锦衣卫指挥使脸色一变,一手一个,捂住了二人的眼。
陆凌霄你个杀千刀的,大白天你干啥?
小孩子不能看!姑娘家也不能看!
“顶上的!”
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三人一个激灵。
锦衣卫指挥使飞身而下,对来人拱手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见过老太君!我们……奉命抓贼……路过此处……马上就——”
走字未说完,便听得老太君面无表情地说道,“带我上去,我也要听。”
三人:“……”
雪落无声,香客们少了许多,寺庙寂静一片。
僧人坐在房中,手边摆着刚敲完的木鱼。
陆沅跽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背对着敞开的大门。
寒风呼啸而过,僧人衣着单薄。
陆沅穿着奢华厚实的紫色斗篷,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修长的手骨如玉精致,普普通通的茶壶,被他端起来,宛若仙品灵玉。
他给僧人倒了一杯茶,不疾不徐地说道:“北凉战败后,与大周签下降书,以及赔偿协议,并约定三月之内将十万两黄金运往京城,可就在十天前,北凉使臣的这一支队伍与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大师怎么看?”
僧人眼眸微闭,似是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陆沅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北凉那边一口咬定是大周谋财害命,而大周的将士则认为是北凉监守自盗,都在找双方要人。失踪的地点在距离三十里的丰县,丰县是惨遭北凉血洗最严重的县城,那儿的百姓与守将可谓是对北凉军恨之入骨,确实恨不能将北凉军杀之而后快。”
他把茶壶放回火盆的架子上,“边关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势,因这桩扑朔迷离的案子再次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五年的仗,算是白打了。”
僧人捻佛珠的手一顿。
陆沅道:“不过,前阵子京城来了个申猴的女儿,又出现了一个与鬼门十三针有关的人,楚家虽灭,可黑甲卫未死绝,若黑甲卫现世,您会重返朝堂吗?太上皇。”
僧人终于有了回应,他缓缓睁开眸子,对上陆沅满眼笑意却暗藏杀机的眼神:“我若回朝,你会阻拦么,陆沅。”
陆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回桌上,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嚣张的笑声响彻天地,双手负于身后,不可一世地、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到了廊下,他笑容一收,微侧头,余光撇向身后,眼神渐冷:“太上皇,您就在庙里,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残生吧!”
山下。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
“您当心点儿。”
车夫掀开帘子,将人扶了下来。
老太君望着被积雪覆盖的山阶,眉头紧皱。
车夫问道:“老太君,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上去啊?”
老太君一耳刮子抽上他脑袋:“当然是你背上去啊!难不成让我自己走上去?”
车夫抱头:“是,是!”
车夫认命地将老太君背上了山。
老太君二话不说,直往寺庙后山而去。
她进了那座最僻静的庭院,老当益壮地走上台阶,一脚一个,甩飞脚底的鞋子,踩着干净的地板,哐啷推开禅房的门!
她亮出一纸书信,理直气壮地说道:“当年的空白圣旨还作不作数的?作数的话,把这封和离书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