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巡抚一直喝到了黄昏十分才姗姗来迟。
满脸红光,酒气冲天,肥胖的身躯即便是有管家的扶持,也还是走的摇摇晃晃,那虚浮的脚步,看的人眼皮子直跳,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跌个狗吃屎。
但刘宇看了,却很平静,嘴角还是含着笑,看着温润如玉,清然如溪,自带天生的亲切,见之叫人心欢喜。
“父亲!”刘宇笑,眉眼,弯弯新月,如沐春风。
刘巡抚对自己这个儿子是非常的骄傲的,更兼之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我儿啊,你先前可真是多虑了,这个什么沈知行根本就是个寻常之辈,虽然看着淡然,但也是官场的混子,根本不足为惧。”
闻言,刘宇的眼珠微微闪动,直直的盯着自家亲爹,含笑的神色却淡了下去。
这个沈知行看来果然是个聪明人啊,显然并不打算硬碰硬,这是要麻痹众人,再来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他神色不变的眼神淡漠,他明明觉察出了危机,但看着无动于衷。
“父亲,捅死人的刀子在没有露出锋芒前,从来都是隐晦的,甚至是无害的。”
刘宇淡淡的提醒,素白的面容,勾起的唇,殷红似沾了血,红白的映衬,让青年的美貌惊人的凸显。
一种油画般的色彩交织。
人在飘飘然的时候,尤其是脑子被酒精给蒙蔽了的时候,是不能指望对方有太多的理智和聪明的。
刘巡抚显然是没把自家儿子的话给放在了心上,毫不在意的嘿嘿直笑道:“一个毛头小子,接风宴上看着平平淡淡的,能有什么锋芒?
我儿,我看你这次必定是料错了。”
刘山说着,又醉醺醺的靠在管家的身上往回走,他今日兴致好得很,格外的想和美人们交流交流。
让男人陶醉的利器,除非功业,大约就是美色了。
刘宇的脸色不变,依旧温润公子一个,只是在刘山的身影即将彻底的消失之前,淡淡的开口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接下来都必须按照我之前说的章程去办。”
刘山听见了,也可能是没听见,因为他的脚步连顿足都没有。
刘山走了,留下了熏人的酒气。
王安知道自己少爷爱干净,连忙将所有的窗子都给打开,又点燃了刘宇素来喜欢的熏香。
“不要燃香!”
谁料,刘宇却阻止了王安。
王安诧异。
刘宇却翘唇道:“往日香终归还是俗气了。”
王安:?
头上缓缓的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王安的脑子又蒙了,俗气?
千金一两的香,俗气?
这话若是让其他的人知道了,只怕要活生生的气死,但他不敢跟自家少爷辩论,因为会被嘲讽的体无完肤。
为了自己那点子可怜的尊严着想,王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刘宇一个人。
一只飞虫不知为何,或许也是被酒气给熏住了,居然停在了刘宇的手上,刘宇看着那只飞虫,须臾,用拇指和食指夹起,而后面无表情的捏死,扔到了窗外。
碍眼的东西永远都是那么的碍眼,而愚蠢的存在却永远学不会变得聪明一点点。
而贪婪的索求者,刘宇看向京城的方向,翘唇又笑,眼底却冷然结霜。
轻风站在桌案前,眉目之间都是恼火:“我都听我手底下的人说了,没想到这些淮南的蛀虫们居然敢如此的蔑视您。”
可不就是蔑视吗?
表面上,满嘴的奉承,但实际上确实各种的精神pua,巴不得沈知行以后什么都听他们的。
“要是属下在那里,一定会当场杀了他们!”
夜风袭来,桌子上的书页随风而动,沈知行看着手里的密报,修长的眼眉,含着淡漠的冷光,幽幽烛火下,是引而不发的凶残。
就像刘宇所想的那样,只有愚蠢的人才
会不管不顾的让鲁莽去操控自己的头脑,而聪明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一切都按照设计好的章程去走,宛如棋盘上厮杀的棋局,越是焦灼状态,才越是要有条不紊,否则这个时候谁若是横冲直撞,那么谁到了最后便会人仰马翻。
轻风懂的自家少爷的心思,故而退了出去,只是暗下决心,从明天起他还是亲自守在自家少爷身边会比较好。
沈雨棠没睡,或者说她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都是沈知行这些日子在马车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心悦她?
一个多么令人诧异的真相!
“小姐!”见到沈雨棠翻来覆去,青思不由的直起了上半身,眼眸中还带着困倦的光动。
沈雨棠不想让忧愁再沾染一个人,于是叹息道:“只是初来乍到,不适应而已。”
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真正不适应的是和沈知行现如今的关系。
兄妹做不成,情人……他们怎么可能执手白头!
接下来的几天,沈雨棠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了小院子里,她不了解淮南的局面,也不清楚官场规则,办案的流程,就算是一腔孤勇的参与进去,最后也只是帮倒忙。
所以她只能耐心的等待,等着沈知行去周旋,去抓这些人的破绽。
“小姐,听说,已经有官员开始服软了,昨天,我看见一个淮南的官员跟着轻风去了沈少爷的屋子里呢。”青思昨天只是去厨房给自家小姐熬药,路过前院的时候刚好看见了那一幕。
其实就算青思不说,沈雨棠也能了解到目前大致的局势,毕竟还有一个给她治病的吴神医可以探听。
吴神医倒是很无所谓,反正沈雨棠是自己人,又患有心疾,与其让她整日忧心忡忡,不如一切坦白,也免得她瞎猜。
看来,来的路上,沈知行倒也没有瞎说,他确实在心底有自己的计划。
也是,能在后来坐上首辅的位置,沈知行怎么可能那么的没头脑。
“循循渐进!”吴神医坐在鹅颈椅上,懒洋洋的半合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椅子扶手。
沈雨棠听到了耳朵里,只是神色一动,而后淡淡的笑了。
岂止是循循渐进,分明也有逐个击破的意思。
因为利益而凝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分散,只是这个时间不会太短罢了。
“可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在淮南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青思小声的嘀咕道。
闻言,吴神医嘿笑一声道:“若是能看着这群蛀虫们被绳之於法,就算是晚回去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