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棠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论青思后来多么好奇,如何追问,她都一言不发。
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块儿娇嫩的假花,虽然艳丽而又动人,但却看着毫无真实感。
他这个样子让青思心里开始隐隐的有些不安,但既然自家小姐不肯说,她也只能暂时放弃继续探究。
大约又过了两天之后,他们这一行人总算是到达了淮南。
正如密报中所说的那样,如天的淮南民不聊生,放眼望去,枯骨蔓延,处处凄凉。
杂花杂树却因为泛滥的洪水而长得分外的茂盛。
城池之外,道路上甚至可以见到半干的淤泥,马车晃动间,沈雨棠甚至从马车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被泡发的人手。
极其难闻的气味从风中涌入了马车里,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又像是人的排泄物。
吴神医直接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拿袖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青思更是连连作呕,尤其是当她看到了一具被洪水泡发却又被鱼虾咬烂的尸体后,直接抱住了沈雨棠,放声尖叫起来。
“小姐,有死人呀!”
沈雨棠猛然被她狠狠的抱住了,感觉自己差
点被勒死,艳丽的眉心不由轻折。
“别怕,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然而青思还是非常的紧张,她从小就在歌舞升平的侯府长大,什么时候见到过如此惨状的尸体?
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沈雨棠只能轻轻的拍打青思的后背,柔声安慰她。
“不怕不怕,我和吴神医我们两个都在这儿呢,有什么好怕的呢?况且,那人又不是你害死的,你问心无愧呀。”
听到自家小姐这么说,青思觉得很有道理,整个人忍不住放松了很多,但偏偏这个时候马车忽然猛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有什么东西喷洒开来。
啪嗒啪嗒的打在马车壁上,还有一些漏网之鱼,则通过帘子的缝隙直接摔到了马车地板上。
刹那间,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臭味便弥漫开来。
沈雨棠下意识的也拿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正准备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
坐在自己身侧的青思却再次恐惧的大喊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膝盖旁边的黑褐色污物,身子不停的发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沈雨棠连忙将视线投过去,下一秒,
当她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之后,脸色也在瞬息一变。
“是胃脏!”吴神医深色凝重的叹息道,双眼之中含着深深的悲悯,还有隐隐压抑的怒火。
马车内,除了青思还在哭泣之外,沈雨棠和吴神医,在这一刻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方才马车之所以剧烈的战斗,想必就是因为压到了腐烂的尸体,这才导致尸体中的脏腑分裂,溅入了马车里。
沈雨棠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说过淮南发大水,淹死了很多人,万亩良田都成了虚无。
但她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惨烈到这个地步,官道上都能有尸体横卧,可想而知那些郊外,又该藏有多少冤魂?
“淮南的官员们难道都不管的吗?就这么让尸体露在天外,万一要是发生了瘟疫该怎么办?”等情绪平稳下来后,青思看向自家小姐,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听到青思的自言自语,沈雨棠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她对淮南的种种,其实也并不了解。
倒是吴神医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讽刺,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内幕,连连冷笑着开口道:“管?谁来管?
一个个都忙着侵吞灾银,吃的肥头大耳的,恨不能再
从灾民身上扒下来二两肉,就是他们这些贪腐之人,你还指望他们去管?”
听到了吴神医的话,青思整个人震惊的说不上话来:“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是清官吗?”
“清官?就算是有,恐怕这些年也早就被排挤走了,现在的淮南,就是一个肮脏不堪的浑水摊子。”吴神医说完这句话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显然是深恶痛绝。
沈雨棠听到这些话不由自主的沉默起来,心中渐渐的生出了百般的忧虑。
看来淮南这里的水很深,要想从这浑水里抓出那些贪污之人,同时还要救灾救民,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知行哥哥他,接下来恐怕步步艰难啊。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沈雨棠越想越担心,以至于再也坐不住了,尽管她现在其实并不想要去见沈知行,但干坐着又煎熬,于是咬牙掀起帘子对马车夫说道:“停车,我要下去。”
马车停下之后,沈雨棠踩着半干的地面,直接去了沈知行所在的那辆马车。
沈知行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次见到沈雨棠,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而后墨若星辰的眸子里闪出了淡
淡的微光。
“你来见我,是愿意接受我的心意了吗?”
他的这这句话一出来,让本来还因为踩脏了马车地毯的沈雨棠,脸上顿时滚烫起来。
措不及防之下的少女又羞又恼,干脆也不管地毯上的泥脚印儿了,直接瞪眼道:“淮南救灾,调查灾款被侵吞之事,可谓是危机重重,而你心里现在只有儿女之情吗?”
听到这话,沈知行唇角微微一勾,细密的,仿佛孔雀翎毛的睫,冷静的微微上抬。
“救灾和调查灾款侵吞一事,自然无比重要,我来之前心中便已有数。
只除了你。
除了你的心意,我不知。”
这话也就是在说,他万事俱备,但即便如此,却仍然在百忙之中忧虑着沈雨棠的心思。
但有着少女不肯回应自己的爱意,担忧着少女会厌恶自己。
如果这世间要给情话分一个等级的话,这句话大概可以名列前茅。
沈雨棠的心脏不可谓不激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让每一寸皮肤都滚烫,也让她觉得别扭至极。
“我们是兄妹!”她不得不再一次强调,神色显得无比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