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临近书怎么追问,沈雨棠就像是闭了口的河蚌一样,怎么都不肯说。
看到她这副样子,林静姝心中的担忧更加的深重,心中很快就明白,沈雨棠之所以不肯开口,是因为让她愁眉不展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她不想连累自己,所以才会如此倔强的闭口不言。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林静姝只好对着紫月使了一个眼色,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下来,主仆两个人也算是心有灵犀。
紫月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家小姐的意思,于是不动声色的朝门外走去。
沈雨棠正陷入满腹的忧愁当中,哪里还会注意到紫月的动静。
加之林静姝趁机拉住了她的胳膊,彻底的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总有你不愿意说的理由,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再勉强你了。
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说要向我请教诗文吗?
今日大好的天气,白云清渺,万里泼蓝,我院子里的梅花绵延怒放,正是谈诗论词的好时候。”
如果是以往的话,对于诗词歌赋,沈雨棠倒真的是能提起几分兴致来。
可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沈知行,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做诗,于是情绪低落的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容来:
“林姐姐,你是知道的,我素来不学无术,又是个实打实的榆木疙瘩。
就不向你请教诗词了,免得惹得林姐姐你生气。”
听到沈雨棠这么说,林静姝心中只觉得更加心痛,然而她并没有拆穿沈雨棠的心思,只是轻轻的拉着对方的胳膊,走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微微一笑,林静姝拉出床榻下的一个小箱子,在沈雨棠困惑的神情中,缓慢的打开。
窗外的天光无遮无拦的照射进来,宛如在地面上铺上了一片金色而流畅的丝绸,映照着那箱子里头的衣物,悠悠的泛出夺人目光的红艳。
居然是一套嫁衣,叠的整整齐齐的,上面的绣花非常的不得了,虽然只在衣服的胸肩处露出了一只鸟头来,但是这只鸟头却是用纯金的金线所绣制而成的。
别说是普通人家,就算是权势滔天的镇远大将军的女儿,也不敢用金线绣出这样的图案。
沈雨棠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林静姝,声音沉甸甸的:“这嫁衣上面绣的该不会是凤凰吧?”
听的这句话,林静姝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眼眸像秋日里的湖泊一般平静却又深邃。
“我只是一个御史的女儿,纵然家父在这满京城里有几分清誉,我也没
有那个身披凤凰嫁衣的资格。”
凤凰嫁衣,顾名思义,乃是上天象征的凤凰才能够穿戴的嫁衣。
整个大楚王朝中,唯有中宫皇后才有这个资格,而如今的皇后还好端端的安居在凤凰大殿里。
想到这里,沈雨棠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那沉甸甸的心脏,就像是忽然鲜活起来的死水一般。
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显现出了轻松的笑容,沈雨棠情不自禁地拿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刚才看到这个嫁衣上面的鸟头,还以为绣制的是凤凰,可吓死我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雨棠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就又变了,整个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之中泛起了些许的惊恐。
猛的弯下腰,她一声不吭地拎起了那件嫁衣,动作相当粗鲁地展开了整件嫁衣。
这个行为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言,可谓是相当的不合规矩,不合礼仪的。
但她和林静姝的关系比较亲密,林静姝不会那么的计较,但如果放在其他闺秀面前,只怕定然是要引发一场大矛盾。
嫁衣的分量并不轻,但也说不上有多重,从这个材质上来看像是春衫。
也就是说林静姝应该是要在春天的时候穿上这件嫁衣
出嫁。
嫁衣原先折叠的时候看不清,这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鸟,但被完全展开之后。
鸟儿的羽毛斜飞在罗裙的下摆,金灿灿的椭圆形的尾羽,明明白白的告诉沈雨棠,这是一只金翅孔雀。
然而就算是孔雀,也不是寻常勋贵人家能够绣制的。
凤凰乃百鸟之王,凤凰之下就是孔雀。
这也就是说……
在此时此刻,无论窗外的阳光有多么的灿烂,无论苍穹之上如何的云卷云舒。
都无法让沈雨棠的心境明朗一分一毫,世界好像在一瞬间转变成了沉甸甸又阴沉的灰色。
无形的雷霆和风暴在她的脑海里爆裂,沈雨棠感觉到气血在汹涌,胸口处传来了一阵阵的闷痛。
“无耻!这天底下还有这般无耻的人吗?”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着这件嫁衣,满目的艳红就像是人血管里奔流的鲜血。
林静姝听到沈雨棠的这句话,脸色忽然间就一变,连忙伸出手去捂住她的嘴巴。
“雨棠,你不要命了吗?怎么敢说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来?”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当朝太子难道不是一个无耻之徒吗?
当初在你举行的梅花
宴上,他为了得到我,不惜和沈雨柔狼狈为奸,意图摧毁我的名声闺誉,逼迫我嫁给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雨棠又是一阵的气血翻腾,恨不得回到梅花宴那日,当众戳穿太子那虚伪又可恶的嘴脸。
林静姝不由自主的沉默了,太子那日的行为,她自然也是十分的看不上眼,甚至厌恶的。
然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木已成舟,不得不行……
看着林静姝心灰意冷的神色,沈雨棠只觉得心如刀绞。
“当初太子没有成功染指于我,现在却又要迎娶你,林姐姐,你是个心明眼慧的人,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委身于这样令人作呕的小人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沈雨棠的双眼里浸出了泪水。
林静姝心中又如何不难受,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仿佛就像是万蚁穿心,痛不可当,恨不得拿刀捅进自己的心窝子里,干脆一了百了。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的话,就和自己想要拯救林府上上下下的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想想自己那在朝堂上日益艰难的父亲,想想自己明明是探花郎却被迫在家里赋闲的哥哥,想想林府里几十上百的仆役们。
林静姝只能逼迫自己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