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临近,北方早已入了寒。
室内噼里啪啦地烧着炭盆,丫鬟们路过留春园时都要艳羡地往里张望。
才至中秋,三小姐的房里就烧上了火盆。三小姐体弱,所以她的闺房常年温暖如春,这份荣宠是侯府里的头一份。
沈雨棠靠坐在床头,面容姣美,眼神沉静,完全不似一个十三岁少女应有的模样。
她内心是天崩地裂的震荡。
她重生了,在她前世最无法无天的年纪。
“三小姐,这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团圆饼,听说是皇宫里的御厨亲自做的,极漂亮的花瓣形,里面还是蛋黄莲蓉馅儿,其他几位少爷小姐得的可都是寻常的五仁饼,可见老夫人对您真是偏宠。”
丫鬟青思浅笑着端来点心盒子,打开盖子,各色的精致团圆饼整齐摆放其中。
沈雨棠无心欢喜这一盒月饼,经历了前世的种种,她这一次重生,一定要彻底改变她的命运,和整个沈家的命运。
“我去看看祖母。”
沈雨棠被丫鬟伺候着披了件披风,匆匆朝祖母的院子里走去。
……
“母亲,我听说您新得了彩色的团圆饼,还是蛋黄莲蓉做的馅儿,您也知道柔柔惯不爱吃五仁。”
祖母房里,二姨娘柳氏讨好地伺候着老太太。
她的女儿,也就是沈雨棠的二姐沈雨柔,乖巧地坐在一旁,眼馋地等着祖母叫人拿给她那好看又好吃的蛋黄莲蓉团圆饼
。
老太太不动如山,啜了一口柳氏斟的茶。
“你们娘俩来迟了,我已经叫人把那饼送去棠棠房里了。”
柳氏和沈雨柔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那么好的团圆饼,本以为老太太会送一份到嫡女院里,之后再留一些给她们二房,可没曾想,竟一块不剩都给了三房的沈雨棠!
那死丫头凭什么?从小就是一副丧门星的样儿,可老太太偏生要跟供祖宗似的宠着她!那丫头病歪歪的本以为活不长,竟然生生让老太太用大把银子给调养到现在。
要是她早点死了,她们二房该过上多舒坦的日子!
沈雨棠在门外听着,无声冷笑。
她自幼母亲亡故,被祖母护着长大,她这位二姨娘从小到大没少给她使绊子,长大后,更是筹谋了一番,设计让她闹出丑事,之后把她的姻缘生生夺去给她的女儿沈雨柔。
她永远也忘不了前世这对母女是怎样让她身败名裂,让她从侯府千金,变成一个连青楼女子不如的脏贱女人!
那段姻缘,她不稀罕。
可设计陷害之仇,她一定要报!
沈雨棠理了理衣服,推门进去,还没进屋就软着声音撒起娇来。
“祖母,你叫人送来的月饼真是好看极了,一个个像花似的,叫我怎么舍得吃啊?”
刚才还淡着神情的老太太听见这把酥软的小嗓子,脸上立刻有了笑。
“我的小乖乖,
别不舍得吃,你要是喜欢,大不了祖母我厚着一张老脸,再问宫里要就是!”
沈雨棠轻笑了一下。
祖母和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整个侯府人尽皆知,只是具体怎样,前世她还没有探查清楚真相,就已经被人害得恶疾缠身,命陨身消!
柳氏母女脸色已经彻底难看起来。
她们娘俩来要团圆饼,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等到沈雨棠一来,这张老脸立刻笑得花儿一样,甚至还要再给沈雨棠要团圆饼!
沈家都知道老太太和皇宫有关系,可皇宫的人情,是能随便动用的吗?
这死丫头嘴就那么馋,要了一盒团圆饼还不够,还要过来撒娇卖乖?!
柳氏母女的脸色被沈雨棠尽收眼底,她解了披风,软绵绵地扑进老太太怀里。
“祖母可不能再问皇宫要了,不然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馋嘴猫儿?”
沈雨棠鲜少有这样的亲密之举,这举动让老太太当下更是笑眯了眼。
“你可不就是祖母的小馋猫儿哟!”十足十的宠溺。
这一幕,让沈雨柔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掐紧,内心嫉恨得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
她生在侯府,从小就被教导要遵守礼仪规矩,一颦一笑都要得体、刻意。
可为什么沈雨棠这个小贱人就能仗着她病恹恹的身体,从小到大都罔顾规矩体统,敢这样肆意妄为地撒娇!
最让她气恨
的是,沈雨棠长得极美,听说是随了她那短命鬼的娘,那张脸不过才十三岁就有了稀世美人的模子,她如今弯眸浅笑在祖母怀里的娇美模样,让沈雨柔狠狠掐着掌心。
恨不得划烂她那张脸!
柳氏沉不住气,清了清嗓子拉回老太太的注意。
“母亲,雨柔再过几月就年满十五了,您也该多费心她的亲事才是。”
这句话说得极不客气,可老太太只是淡淡垂了垂眼睛,应声道:
“前些日子不是尚书府来说亲?我瞧着他家家风不错,二公子也相貌堂堂,温润如玉,是个好人选。”
柳氏闻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母亲,雨柔再不济也是侯府的小姐,虽不是嫡出,可也不能嫁给那尚书家的二公子!”
老太太终于有些严厉起来。
“怎么,尚书府还配不上你的宝贝女儿?尚书府虽不如我们家门第高,可人家手里捏的是实权!我们侯府空有名头,人家不嫌已是不错,你到底在傲气什么?”
柳氏咬了咬牙,把目光转向正在看热闹的沈雨棠。
“雨棠今年也十三了,不知母亲您准备给雨棠许个什么人家?”
老太太眉目幽冷,“她还小,现在说这事为时尚早。”
“我听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格外属意雨棠,母亲,当年我在雨棠这个年纪,都已经嫁到侯府了……”
老太太回忆了一下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相貌平
平无奇,又不学无术,听说还喜欢流连风月之地,当下脸色难看了起来。
“雨棠的亲事,有我留意着,还不用你这个当二姨娘的费心。”
柳氏终于不堪其辱,扯着沈雨柔怨声告了退。
等她们走后,沈雨棠坐到老太太身边,把头靠在她身上,模样娇憨。
“祖母,说真的,你打算给我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呀?”
老太太用手指刮了刮她鼻子,笑骂了句“不知羞”,之后宠溺地说,“那要看我的小乖乖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哪怕是你想嫁进宫里,祖母都有办法。”
嫁进皇宫里?她才不想。
沈雨棠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前世那个被养在侯府里无人问津的养子,沈知行。
没有人知道,那个被欺凌、遗忘的可怜养子,今后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他权倾朝野,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沈雨棠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记得十三岁这年中秋节前,她故意把手绢丢进院子里的池塘,让沈知行下去捡上来。
还威胁他,如若不捡就去告诉祖母他欺负她,到时祖母一定罚他在祠堂跪上两天,还会把他喜欢的书籍都给收走。
沈知行眼神冷恨地下了池塘去捡,秋日池水冰冷,他当晚就病了一场。
这还得了?!
她清楚明白地记得,沈知行从小到大的性格特点都极其明显,那就是——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