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致远的面色在瞬息间几经变幻,他深知,今日之事,已非拖延可解,心中盘算千回,最终目光如炬,锁定在沈白凝身上,一字一顿道:“和离之事,我无异议,但条件是,我需得宸风手中的兵符。”
回想起昨日,太子因兵符失落而震怒,加之财源被断,正处于怒不可遏之境。夏致远心中暗自思量,若能以此兵符为投名状,转而依附太子麾下,定能博得其青睐,从此摆脱将军府的桎梏,自立门户。
“哈哈哈,”她突兀地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与讽刺。
“夏致远啊夏致远,你竟也沦落到这般田地,企图以他人之物,换得一时之安。”
“你可曾想过,那兵符之重,非你所能承受?若此事传入圣听,你又有几条命,能在这皇城根下,安然无恙?”
她仿佛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眸中闪烁的尽是对夏致远的深深不屑,她未曾料到,他竟愚昧至此,连皇权象征的兵符也敢妄图染指,真是无知者无畏。
沈白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出来,看向他得眼神越来越嫌弃,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没脑,连兵符都想抢。
那兵符,乃是天子亲赐,其重如山,非但代表无上荣耀,更承载着皇家的信任与重托。即便是要更迭执掌之人,也需圣上龙笔亲书,岂是他夏致远一言可定?
夏致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慌乱,如同被寒冰封住了喉咙,竟一时语塞,再不敢轻易启齿。
“你的选择,已如穷途末路,唯有和离一途可走。否则,明日的变数,连我自己都难以预料。”沈白凝的话语,平静而决绝。
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利刃,精准地刺入夏致远的心房。
夏致远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与她共度数十载春秋,他深知,在她嫁入夏府之前,便已是智慧与美貌并重,更兼手段非凡之人。
当年,他得将军府的青睐,不惜施展了某些被世人视为旁门左道的策略,而那策略,竟奇迹般地奏效,让他得以抱得美人归,同时也稳固了仕途的基石。
这么年,她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性情淡然如水,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她的城府之深,远超他昔日所想。
片刻的震撼之后,夏致远迅速收敛心神,思绪回归现实。他深知自己手中的爵位来之不易,是多少年辛勤与算计的结晶,绝不能轻易失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滚的怒意与不甘强行压下,缓缓言道:“我同意和离。”
沈白凝闻言,声音清冷而果决:“既如此,甚好。”
“那有笔墨,尚需撰写和离书和四子之断亲文书,以全此事。”
她未给丝毫回旋余地,只待一纸墨香,便能终结过往云烟。
他亦未再迟疑,步伐沉稳地迈向书桌,手指轻轻拈起那支静卧于砚台旁的毛笔,笔尖轻蘸墨色,墨色晕染开来,一行行工整而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不久,一份和离书与四份断亲文书便已完成。
沈白凝轻捻起那和离书,目光在其上掠过一抹冷冽,随后,指尖轻轻一捻,那象征着往昔羁绊的纸张便在她手中化作了片片纷飞的纸屑。
“沈白凝,你这是何意?”夏致远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夏致远,你需得明白。”
“是你,需净身出户,携那红颜知己与稚女,离开这侯府高墙,而非我沈白凝被迫让位。”
他闻言,脸色骤变,夏致远的眼眸中怒火中烧,恨意如同暗潮汹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沈白凝,你怎可如此决绝?丝毫不念往昔情分!”
若目光真能化刃,此刻的夏致远,恐怕已将沈白凝的心房千疮百孔。
沈白凝的目光中掠过一抹不屑,轻启朱唇,话语冷冽如冬夜寒风,字字清晰,直击人心。
“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你家族上下,享我之食,用我之财,更甚者,将养育稚子之责亦强加于我肩。”
“如今我令你净身出户,已算是顾念旧情,手下留情。”
“若你真要逼我,我足以让夏、李两家在京城的痕迹,如同晨雾般,被阳光无情蒸发,再难寻觅。”
她的话语并非空穴来风,夏致远昔日仅是乡间一介新晋爵位的朴实农夫,于繁华京城之中,既无深厚的根基可依,亦无显赫的才能可恃。他仅凭几番机缘巧合下的政绩,便踏入京城权力的漩涡。
而后,他运用了些许不甚光彩的策略,赢得了她的青睐,这门联姻如同桥梁,将他引向了将军府的坚实后盾。
自那以后,夏致远凭借着这份外力,一步步攀登至今日的高位。
夏致远胸中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强压怒火,深知自己家族的现状如同风中残烛,脆弱不堪。而她,沈白凝,手中紧握着他过往的种种把柄,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念。
他历经千辛万苦,方才稳固了今日之地位,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之上,不容丝毫差错。
唯有攀上那至高无上的太子,成就一番从龙伟业,方能真正稳固自己的根基,到那时,过往种种屈辱与背叛,他誓要一一清算,让那些曾看轻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夏致远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汹涌的恨意暂时压制,转而拾起案上的笔,墨色在宣纸上缓缓流淌,他再次提笔。
白凝接过那重新书写的文书,细细审阅,确认无误后,毅然落笔,那轻轻的一划,不仅划开了两人之间的束缚,也预示着一段过往的终结。
她将那和离书与断亲书轻轻折叠,妥善藏于胸前。
目光转向一旁静默站立的夏致远挑眉说道:“侯爷,此间事了,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这屋内,孤男寡女,确是不合时宜,侯爷还是请吧。”
"沈白凝!"夏致远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轻轻抬眸,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轻启朱唇:“我的耳朵还健在,无需如此费力。”
“今日之内,我要求你将你的女人与那孩子带离此地。”
“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亲自动手将你们驱逐。”
“到那时,颜面尽失的,怕会是夏侯爷。”
沈白凝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步伐轻盈地踱至一旁,悠然坐入椅中,姿态间流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优雅与从容,仿佛周遭的纷扰皆与她无关。
“沈白凝,你何必如此决绝?”
“宸风他们,终究流淌着我的血脉,是我夏家的骨血。”
“若我遭遇不测,你以为他们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吗?”夏致远的声音低沉而阴郁,目光如炬,紧锁在她那淡然无波的脸上。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凉薄与不屑:"夏侯爷莫是忘了方才亲手写的断亲书?”
“那一纸文书,已明确将您与几个孩子的关系割裂得干干净净。
“如今,您该操心的,应是那在外因嗜赌而债台高筑的私生子,而非再对我这几个已非夏侯府的孩子指手画脚。”
沈白凝拿到了和离书与断亲书,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间涌动的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对于夏致远接下来的言辞,她只淡然以对。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精心布下的局?”
夏致远此刻方如梦初醒,心中愕然难平,喃喃自语道:“林诚,他本不是嗜赌之人,怎会一夕之间,赌瘾缠身?若无旁人引诱,此事绝不可能。”
沈白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眼眸中却无丝毫歉意,语带无辜。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引他至那浮华赌坊之门,至于门后的诱惑与沉沦,亦非我能控。”
“你这个毒妇!”夏致远怒火中烧,双目圆睁,手臂猛然挥出,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与力量,直指沈白凝。
沈白凝眼神一凛,身形轻盈一侧,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
“砰——”
紧接着,只见她足尖轻点,身形暴起,一记凌厉的腿风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地击中夏致远的胸膛,将他整个人踹得踉跄后退,最终狼狈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