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朝出了个据说能掐会算、降妖伏魔的净一观。然,覌主在公众面前极少露面,更少与同道中人打交道。外人只知,净一观与皇帝关系最为密切。
但是凡见过观主的人无不叹其容颜身姿惊为天人。净一观里的弟子都知道观主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人,但是这天,整个净一观都震惊了。观主的怒吼声响彻云霄,连着净一观都跟着抖了三抖,弟子们的脚底板也跟着跺了三跺。
真经塔的一间塔室中,观主渺修双眼冒火地盯着墙上一副空荡荡的卷轴,怒极的观主此时简直能吃人!你没看错,墙上挂着的的确是一张空白的呃画。这张画可不是普通的一张画,此画中的女子本是观主几年来每隔几日用半碗儿心头血悉心呵护着一点点养起来的。前些日子观主见画中人的形态与以往有异,掐指一算,心中狂喜,再过三两日它便成精了。等了盼了这么些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等到了。
结果还没高兴几天,今早接了圣旨进宫一趟,回来一看,这上面的美人儿不见了!观主那个怒啊,那个狂吼啊!
那种心境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一个人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里迷了路,没水没粮,在沙漠里摸爬打滚了几天,折磨的奄奄一息,就在他意志快要被消磨掉的时候,有个人跑出来告诉他再坚持坚持,很快前面就有水草丰美的绿洲了。
于是这人就咽一口干干的唾沫,咬着牙往前爬,可是爬到天黑也没见到那个人说的绿洲。要放弃的时候,那个人又跑出来大声嚷嚷着,快看前面,绿洲的影子在那里呢!迷路的人抬头一看,前方真的突现绿洲了,忽然精神振奋,他有救了,用仅余的一点力气继续往前爬,当他距离那绿洲越来越近时,狂喜的笑容还未展露,却猛然发现这根本就是海市蜃楼!一口老血喷溅在屎黄的沙地上,你这他妈的坑爹啊!!
观主的大弟子令云从小就知道师父极重视这幅画,放画的塔室谁都不准擅入,水火一类更是远离真经塔,塔内照明皆用夜明珠。如今画上的小妖精悄没声息的跑了,师父气得手都在抖了。
令云站在室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唉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大昌繁华的街道上,处处花红柳绿。那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原来是热乎的呀;那酒幌子呀,招摇着勾人馋虫儿;那粼粼的车马呀,载着香飘飘的美人;小小的姑娘被花花绿绿的世界吸引了目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水灵,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她摸了摸小肚子。
突然,一盆水从天而降,小姑娘吓傻了!
众人惊见那水呀,定定地悬浮在一个粉嘟嘟的五六岁小姑娘的头顶上,底下的小姑娘望着头顶上的水,哇哇大哭。
众人:乖乖,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等怪事儿,水还会悬浮在半空中?!
众人不可置信的揉一揉眼睛,再一看,嗨,原来是眼拙了。小姑娘那不是蹲在一滩水旁抹眼泪么。街道再次熙熙攘攘起来,扎着个包包头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摊水。
街上有热气腾腾的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小贩吆喝得起劲,“小姑娘,包子来一个?”
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问了,那她便拿一个吧。生着一排肉窝窝的小手甫一碰到那冒着热气的包子呀,哇地一声,她又哭了。
为什么?烫呀,手疼呀!
小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了?不知道蒸笼里的包子烫手?
小姑娘委屈地抱着爪爪瞧瞧四周,都是人,可是她一个都不认识。她有点想师父了,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去。从她有记忆开始,认识的人就只有师父,她擦了擦眼泪,学着墙根儿上的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蹲着。一旁的乞儿狐疑地瞅着身边衣着不凡的小孩儿。可是小孩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儿蹲着。
乞儿问,“喂,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穷人,干什么跟我们抢饭碗。”
小孩儿知道饭碗是什么,她摇摇头,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我没有抢你的饭碗。”说完了她还指指乞儿面前的破瓷碗,意思是你的碗还在。
有人从旁边走,丢了一个铜板进乞儿的破瓷碗里,乞儿高兴坏了,“谢谢爷,爷您心善,早晚发大财!”说完,连忙将铜板塞进自己的破烂衫儿里。小姑娘很好奇,“这样,你就很高兴了吗?”
乞儿脏兮兮的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那还用说,这是钱,可以买吃的!当然高兴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包子头,再伸手,肉嘟嘟的手心儿里躺着一枚铜钱,“我也有。”
乞儿愣了愣,没明白这小孩儿的意思。
“给你。一个够吗?”
乞儿接过来,当然是摇摇头。
“那我再给你两个。”再伸手又是两枚铜板,“够吗?”
乞儿愣了,“你有很多钱?”
小孩儿不说话,她把白生生小手平放在破瓷碗上,变戏法一样,呼啦啦的铜板儿叮叮当当地填满了乞儿的破瓷碗,抬头道,“满了。”
乞儿见鬼一样,抱着破瓷碗嗷的一声跑远了。
小姑娘觉得有趣,专门去找这样蹲在墙角根儿上的人,然后变戏法一样把他们的破碗儿用铜板填的满满的。毫无例外,这些人有的哭,有的笑,表情都不一样,她忽然就找到了玩意儿一样,也就不想着找师父的事了。
她一个人满脑袋问号地在人间晃荡,天都黑了。别人都回家去了,她也想回去睡觉,遗憾的是她找不到路了。她走到一个地方,楼子上灯火通明,五光十色,门口还有很多香飘飘的姑娘,但她不敢过去,她有点怕火。便爬上了一围高高的院墙上,挪来挪去总算找到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回头一看,想不到墙头上还蹲着一个人,他蹲着呢,太好了,又有的可以玩了。
她打量了一番,可惜他没有破碗儿,不过没关系的。
“喂,小孩儿快走开。”采花贼马骏挥着手赶她,暗骂,“谁家大半夜的把个孩子放出来!”
小姑娘二话不说,哗啦啦的铜板朝他脸上砸去!俩人距离有点远,她的力道有点重。只听见咚一声,人毫无防备的掉下墙去了。
脸上嵌着几枚铜板的马骏痛的勒啧啧,他捂着脸骂一声,“我靠!”一声,还没来得及骂娘呢,突然冒出了一行官兵,呼啦啦地拿着明晃晃的刀将他围了个圈儿。
小姑娘“咦”了一声,她不懂他们在玩什么,她站在墙头上问一声,糯糯地问一声,“你们在玩什么呀?”
黑暗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个人来,身高挺拔,看不清脸。小姑娘歪着头看他。
那人一脚踹在马骏身上,一声怒喝,“就是你这个玩意儿取女人的心头血?”
马骏呼呼嚎嚎,“爷,小的就是好点色,哪能干那些害人性命的事儿啊爷”
那人哼一声,“看你这个熊样儿也不像。来人,带回去好好审,看跟白拂尘是不是一伙儿的!”
采花贼马骏一身好轻功,滑不溜秋的像只泥鳅,官府总也抓不着他。他就仗着自己一身飞檐走壁的好轻功从不把官兵放在眼里,时不时地出来犯一下罪。想不到让正在抓捕白拂尘的庄王爷给逮了。
所以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小子,你可长点心吧!
这边儿采花贼料理完了,墙头上还有一个呢。
庄王爷嘶了一声,“哪家的小娃娃?家大人呢?”说着支使站一旁的兵头儿,“去,把她弄下来。”
小姑娘哪用得着旁人帮忙啊,自己手脚并用,呲溜溜地从高高得墙头上爬了下来。庄王爷与手底下的兵愣了愣,想到刚刚马骏脸上的铜板,这小孩儿的身手
庄王爷蹲在小孩儿的面前,难得温声温语地问话,“家大人呢?这么晚跑出来不怕遇到坏人啊?”
小孩儿学他,也跟他面对面的蹲着,昏暗中一对大眼睛特别亮,“你也要铜板吗?”
“嗯?”算了,这种事儿不适合他过问,庄王爷钦点了身边的张锐,“带上她,问问看谁家小孩丢了,送回家去吧。”
可是小孩扯着他的衣裳,仰着无邪的小脸儿问,“你要铜板吗?”
呵,合着这是个小傻子!
庄王爷扯回自己的袍角,“不要,你自己留着吧。”指了指一旁的属下张锐,“跟他回家去吧。”
本来这么件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庄王爷是个大忙人,转身儿就会把这小孩儿忘了。可是到了第二日,张锐跑来跟他说,“王爷,昨夜您让属下送回家的小孩儿,属下没找到其家人。”
庄王爷拧了眉,“说明白点。”
“回王爷,京都中没有丢孩子的,有几家丢的是男孩儿,但那也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庄王爷纳闷了,这孩子衣着上好,不像是哪里流浪来的啊。他凝眉回忆了一下昨夜,能用几枚铜板把马骏从墙头上打下来,那爬墙的功夫也不像是普通五六岁孩子能做到的。
“先把她留在本王府上,让管事的看着,再找几个人出京去问问,看是谁家丢的。”
张锐顿了一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