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报人抻了抻报纸,又仔细看了一遍,朗声道:“下面是张大人讲的话。”
“你说地方上一年一年发生过多少次粮灾了?改过不啦?还是老一套方法,换汤不换药啊!不过人家张尚书也有理由说的,我多大岁数了?你是什么人啊?你年纪轻轻经历过几次粮灾?还敢教我赈灾?”
“这次捐粮百官什么表现,就这么点粮他能够吃吗!”
“你张时什么的这些大员才捐一千石,够吃吗!不够!还得捐!”
“再这么下去南方那些地区,像什么安泽县全饿死了!安泽饿完,饿建江,接下来没人饿了,全饿死了!”
“这次捐款光凭官员捐款是不够的,民间富户也要动起来!有一把力出一把力!”
“但是朝臣们未免捐的也太少了!你能保证接下来的半年就能把粮灾解决吗?我劝张时他们先把做官的理念先搞懂!什么叫为民请命啊?反正我是把家里所有粮食都捐了,其他人看着办吧!”
“唉,这帮人,脸,脸都不要了!”
读报人读完,周遭一片寂静。
如此辛辣直白的批评显然震撼到众人了。
没有那些文绉绉的说法,上来就开骂,而且张大人竟然还把自己全部粮食全捐了,还这么刚直接顶撞上官,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
“张大人是真清官啊!!”人群中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
“这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张时老贼可恶!”
一群百姓山呼海啸般的呼应起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一时间给街头堵了个水泄不通。
“张大人如此为百姓奔走,我也要捐!有一分力出一分力!在哪里捐粮?”
下面又是一片应和。
读报人仔细看了看报纸,高声道:“在半山坊的半山广场!张大人命人特地设立了募集粮食的地点!大家可以到那里去!”
众人闻言一哄而散。
读报人连声高喊:“别急!大伙儿别急!还有消息没说完呢!”
刚转头离开的百姓又围了上来。
“你丫再敢大喘气我们就打死你,快说!”
读报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面这条消息是关于昨日排行榜的!”
“户部尚书张时今早咆哮朝堂,称报社消息不实,家中并没有那么多粮食!”
“其他小部分官员也纷纷哭穷,称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本报秉承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正在重新核查,待调查清楚后重新登报发表!”
“另外本报记者主动出击!前往百官家中,田间进行秘密调查,那么我们的数额不实到底是少说了多少呢,还是其他情况?”
“以及报社众多调查记者最后能不能活着回来,让我们拭目以待!”
百姓们闻言顿时大哗!
好家伙!昨天的排行榜竟然还少说了!这帮昏官这么有钱,还敢哭穷只捐一点点!简直无耻!
太子日报的记者们也太刚了!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龙潭虎穴,这就是正义的化身啊。
唉,到了人家的地头上还不知道会遭受到怎么样的危险……
突然,人群中有人开口道:“那记者都跑去调查了,明天是不是就没有报纸了?”
“问得好!”读报人微微一笑。
“下面还有一条最重要的消息,”
“是啥!”
众人的眼神更加热切了,一天吃了这么多瓜不但不撑,还越来越带劲了!
“因为报社派出去太多记者,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正在招募新的记者!”
“本报社待遇优厚!每月报酬一两到二十两不等,升职加薪空间大,团队氛围好,免费提供住宿!”
“报社美女如云,还免费提供馒头!每月双休!”
“我焯!待遇这么好!我要去!”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在报社干活儿不得他妈爽上天啊!一个月能赚二十两,还免费提供住宿,还美女如云有免费馒头吃!想想都美死了。
单纯的齐国百姓毫无疑问都心动了……
读报人紧接着大叫道:“别急!下面还有要求呢!哪有那么容易!”
“报社希望你能承受较大的工作压力,抗压能力强,工作有激情,有着强烈的责任心上进心!喜欢挑战性的工作”
“能积极完成上面指派的工作,适应长期外出,大家不要怕,偶尔~会忙!”
“还有一条要求,要有功名在身,秀才起步!”
“吃屎吧你!老子是秀才还听你哔哔!”
哗的一声,百姓们开始疯狂骂街,无数垃圾丢向了读报人。
你跟我在这扯犊子呢?老子要识字跑这听你读报吗?五文钱一张的报纸谁买不起!
“别丢!别丢!还有!”读报人左躲右闪,嘴也不停。
“报社还需要丫鬟十名,能打扫卫生即可,年龄不限,月钱三钱,到报社报名!”
报社里,高允恩满面愁容的拿着报纸。
“老张啊,这回是真惹大祸了,百官被这么污蔑,父皇肯定会生气。咋整?”
张天一还在埋头写着什么,轻声道:“什么怎么整,该咋整咋整,听天由命吧。”
“明日免不了要被罚,臣已经做好准备了。”
张天一倒也不太担心,这次发的报纸远比上次更加出格。
他又何尝不知道。
这种玩法简直无异于是在悬崖间钢丝上跳坤你太美。
可通过昨天的观察,武帝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但是无论如何他肯定是站在太子这边。
自己不妨继续向下试探,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扒了一身官皮。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起复,还有太子罩着,谁敢搞我?
反正自个早就不要脸了,皮糙肉厚的又有钱,无所谓!
回县里一躺,还不是美滋滋。
“有殿下在呢,臣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做这种事结果比过程更重要,殿下放宽心。”
“那咱们的记者不要紧吧,不会真出什么事吧?”高允恩显然还是放不下心。
“殿下放心,他们回来不个个胖二斤我直接入赘你家!”
“呵呵,你想得美!”
当晚,张时如常下值,坐着轿子回到家中。
家门口早已停了数顶轿子,待落轿后管家迎了出来。
殷勤道:“老爷回来了?客人都在大堂等您了。”
张时嗯了一声,径直走向大堂。
大堂内两旁摆放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一共八人,其中两三个还是须发皆白,这些人都算是朝中老臣。
一见张时纷纷招呼。
张时露出笑脸:“诸位久等了,今日公事繁忙,回来有些晚了。”
“无妨!无妨!”众人连忙回应。
“不知张大人来叫我等何事?”
张时落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诸公说说,还能为何?”
“张天一?”
“正是!此子心术不正,惑乱人心,难道诸公就这样看着他一直嚣张下去吗?”张时一脸沉痛“平日里朝堂清明,大家一直相安无事,和睦共处,就算有问题也可以坐下来探讨。”
“可如今张天一圣眷日隆,又不守规矩,长此下去朝堂乌烟瘴气,实非百姓之福!”
“更何况他现在在民间造谣我等,咱们都这把年纪,个人荣辱算的了什么,可家族的荣誉不容有失!”
“长此以往!我等跟背后的家族该如何自处,原本都是积善之家,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
在座众人都没有忙着回应,只是不停的捋着胡须。
突然有人开口道:“可是陛下的态度明显就是支持张天一,再加上太子跟张天一又是一伙儿的,我等又能如何呢?”
张时严肃道:“诸位,报纸的能力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
“此物一出,京城的舆论近乎掌握在张天一一人手中,报纸乃是代表天下之喉舌,此等权柄岂是能由张天一能掌握的?”
“让他继续胡作非为,岂不是天下大乱!更何况太子对此人信任有加,恐怕已走上邪路。”
“因此,此事就算再难,我等也该奋力一搏!”
“所以叫诸位来主要是为了应对此事,将报纸的管理权交由翰林院陛下显然是不同意的。”
“但是朝廷各部为什么不能办起自己的报纸呢?天下之事,分门别类,报纸也应有侧重。”
“如今太子日报混杂成一团,应该将其拆分才是。”
“就比如兵部,可专门设兵部日报,专门解读天下大势,边境动向,战争舆论之形势甚至都可被日报影响。”
“同理,再比户部,天下钱粮之事也可被日报所影响。”
“其他各部亦理当如此。”
“虽然此物是张天一跟太子琢磨出来的,但是本官越想便越觉得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这次事件或许是一场战争,本官愿意把它称作舆论战!”
其余几人相互对视,用眼神传递着信息,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有一人道:“此言有理!不过张天一深得陛下跟太子信重,太子日报未必能拆分。”
张时微微一笑:“拆分只是本官一种方便的说法。”
“并非要让陛下直接拆分,各部直接向陛下申请成立新的报社就好。”
“太子日报虽然如日中天,但是还不够专业,大多是些平民百姓爱看的内容。”
“若是朝廷各部办理的报纸必定能吸引天下间的有志向的读书人!说不定,还能影响到科举选材。”
众人相互交头接耳的谈了起来。
张时微笑着看着众人。
此乃大势所趋,虽然他家平时关系也都都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但是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
张天一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现在固然陛下能保护你一时,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总有你栽的那一天!
讨论一番后,有人道:“如此,只怕陛下一时也不能同意。”
“这次捐粮,各家虽然都损失不大,但是最重要的乃是名声受损,朝廷的威望受损,现在另建新报只怕也无力挽回了。”
“依我等看法,还是先谏言陛下禁止太子日报发行为好。”
张时严肃道:“诸位,禁止发行日报实不可行。”
“一时的损失算不得什么,毕竟相信太子日报的更多的是那些平民百姓。”
“他们又怎么能代表天下呢?天下之事,在读书人,在有识之士!只要各部新报建成,要不了多久便可扭转舆论。”
“此乃百年大计!诸公仔细考虑一下吧。”
众人又是一番交头接耳。
随后纷纷回道:“好!我等愿意同张大人一道,进言陛下另开新报!”
张时笑了,起身行了一礼:“在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明辨是非,如此甚好!”
“今日陛下让张天一去核查各家存粮之数,结果此子竟然跑了,明日便由此开始,本官会弹……”
"爹!爹!出大事了!"
张时话说道一半,张昌从外面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手中还拿着一张报纸。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张昌,张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抬手给了张昌一个大嘴巴。
怒道:“混账!毛毛躁躁成何体统!有客人在看不见吗?”
张昌捂着被抽肿的脸嗫嚅着:“我……我……有大事!”
随后弱弱的把一张报纸从身后掏了出来。
“爹,这是今日发行的第二张报纸!张天一那家伙他……”
“滚一边站着去!”
张时一把夺过报纸,把张昌撵到了一边。
看见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就来气!被张天一整了一顿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提起张天一的名字竟然都发抖。
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废物儿子!
张时拿起报纸细细读了起来,其他人都抻着脖子望着。
看了没多久,张时的脸色变了。
放下报纸道:“张天一派记者去各位大臣家中秘密调查存粮情况,还跟称那些记者可能不会活着回到报社了……”
众人一阵错愕,突然有人一拍大腿!
“哎呀!这个张天一,真他妈的!”
“诸位,不好意思,我先回家了……”
"张大人,我也有事,我先走了……"
没多久,堂内只剩下了张时跟张昌,张时又急又气,怒喝道:“徐伯!马上通知下面!家中田里来了陌生人一定严加命人看护好,要是他们掉了一根毫毛,我严惩不饶!”
张时拿着报纸,喃喃道:“张天一,我……”
张昌哭丧着脸:“爹,要不算了吧,张天一他不是人啊……”
“……”
"爹!别打我!别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