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武帝与张天一两人还在互吹着，下面可就闹大了。
见真的没人拦着，百姓们越打越来劲，战斗力爆表。
反观那些翰林，虽然不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体力早就被榨干了。
是女人还能抗衡一番，是男的则是当场被掀翻在水中。
身旁的人看了无比胆寒，不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躲得远了一些。
十几个人车翻了一百多号跪着的人。
这幅场景出现在武帝眼中自然让他失望无比。
没想到朕的臣子们真的是一群酒囊饭袋。
最惨的还是杨英才，原本那妇人对着他的胳膊又啃又掐，现在已经逐渐向上啃到肩膀了。
场面眼瞅着控制不住了。
张天一转头对武帝道：“陛下，此事就交给臣吧，容臣多说几句。”
“好。”
张天一转头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住手，快来人，把这些人都请走！”
侍卫听见号令连忙下去将那些愤怒的百姓扯到了一旁。
翰林们此时默然不语，身上有着剧痛也不发一言，接着回到原地跪好。
心中一片茫然……
张天一站在高处，大声道：“本官知道你们心中不服，你们认为我张天一是个卑鄙小人！”
“但是你们可知道刚才殴打你们的百姓因何施暴？”
“本官来告诉你们！那些人的亲人在暴雨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始作俑者就是严国安！”
“平日里他们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今竟因为区区一场雨便落得如此下场。”
“试问他们日夜寻亲之时，尔等在做何事？只怕是玉盘珍馐备好，娇妻美妾环绕吧！”
“你们口口声声爱民如子，难道这就是你们爱民如子的结果吗！”
“那些因暴雨受灾的百姓，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
“尔等至此还要认为严国安治坊有功吗！”
说完，张天一立刻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武帝。
见他面无表情，又从腰间抽出了一卷卷宗，展开大声道：“登津坊暴雨成灾，共有二十四人死亡，四十八人失踪！倒塌房屋共有七十九间！”
“百余户百姓在水灾中失窃！这些记录乃是在严国安身死之前的记录，百姓足足在大雨中泡了三天三夜！严国安呢？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派人去救坊中的举人豪绅！”
“那些人本就家仆众多，何须再派人去救！简直就是浪费人力物力！愚蠢至极！”
“更过分的本官还没说完，严国安断案一向偏袒读书人，就说坊中有一张姓举人，殴打百姓。百姓不服前去上诉，结果此人又挨了十大板，草草结案。”
“最终卷宗记载下来，竟然是简简单单一句刁民诬告。可笑……真是可笑。”
张天一看着记录案情的卷宗心里火儿也起来了，要是自己不知道还得他妈是以为桃源乡的卷宗。
你严国安也配比我横？
“如此……诸位还有话要说么？”
下面的百姓呼啦一下全跪下了，口中呼喊着张青天。
还从没有哪个官员这么替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说话。
又想到自己失踪的家人不禁悲从中来，纷纷呜咽了起来。
杨英才等人听完严国安的劣迹又听着百姓的哭声不禁咽了口苦水，纷纷低下头。
心中已经后悔到了极点。
原本想着事不成还能给自己留个清名，如今倒好，不但吃尽苦头，倒了还成了坏人……
张天一见没人说话，松了口气。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中，下面要把格局打开！
随后调整一下心情，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严国安严大人就是你们眼中的国家栋梁！”
“陛下千辛万苦打下江山，天子脚下都能搞成这个样子！陛下的心有多痛！你们想过吗！”
“严国安有愧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
“还有你们，虽然个个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你们，就那么干净吗？本官知道，你们有的人，竟然还视严国安为楷模！我劝你们一句，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如今四海已定，我大齐的心头之患不在边关而在朝堂，咱们这儿烂一点，大齐国就烂一片啊，诸位好好想想吧！”
“唉～～”
说完，张天一背过手去，装逼十足。
果然武帝再次动容了，虎目隐现泪光，双手重重的拍在了张天一的双肩。
“说得好！张卿，你这些话说到朕的心坎里了……”
张天一表情沉重，死死的抿住嘴唇。
道明老师牛逼！
“陛下，臣只是不吐不快……为人臣者应当恪守忠恕之道，这是臣的本分。”
武帝长叹一声：“若天下臣子都如张卿一般，何愁大齐不兴？”
张天一谦虚道：“哪里，臣也是得遇明主才能一展鲲鹏之志。”
武帝笑道：“不错，张卿之才可比鲲鹏。”
“不敢不敢，臣只是爱鲲之人罢了……”……
跪在水中的翰林们听着武帝与张天一二人相互吹嘘，心如死灰。
一个馋谄阿谀之辈抢占了道德制高点，自己这些“清流”反倒成了污流。
输了……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毫无颜面，一败涂地！
人群中不断有人失落道：“我等……还要跪下去吗？”
杨英才听着耳边传来的讨论声心在滴血。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严国安固然有罪……可如此天灾之下又有谁能幸免。”
“登津坊本就地势低，位置差。平日里也是宵小甚多。”
“难道为此就能斩了严国安吗？”
“臣不服！”
“住口！”武帝这次是真怒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强辩！
刚要发飙，张天一开口道：“陛下，不如请他们去半山坊一览，臣……已经安排好了。”
武帝赞赏的看了张天一一眼。
妙，实在是妙，说话办事都能让人服服帖帖。
两相对照，王伴伴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武帝越想越气，忍不住瞪了身旁的王忠一眼。
“？？”
王忠一头雾水。
“准了，摆驾，半山坊！”
武帝一声令下，马车开始调转车头。
张天一没急着跟去，跳回到自己的马车。
眼前的一群翰林还都低着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张天一继续道：“诸位难道不想看看太子跟本官治理的坊市如何吗？”
“你们尽管去，挑出任何毛病本官都认！”
众人的膝盖早就疼的不行了，此刻真有不少人犹豫着起身。
但是为首的杨英才还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所以大家不敢贸然起身。
见无人行动，张天一继续讲道：“杨大人……请起吧。”
杨英才抬头恨恨的看了张天一一眼，讥讽道：“张大人好一张利口，陛下现在对你言听计从，本官算是服了。”
张天一不屑一笑：“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本官是真真切切在行仁政，而你等呢？坐而论道空谈大话，口号喊的震天响。”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唉，我张天一就是太善良才跟你们说这么多。”
“行了，我走了诸位若是想去半山坊就径直去吧，不愿去接着跪，本官会找人看着你们。”
“不过我劝你们现在就走，趁着屁多走路还能轻快点～”
说完，张天一钻回车厢，马车一溜烟的跑远了。
翰林们在身后破口大骂。
犹豫良久，杨英才还是颤抖着起身了。
此刻他感觉浑身疼痛，尤其是双膝，整整跪了一天一夜，不知还会落下什么病根。
身后的一群翰林官大抵也是如此，起身后都揉着自己的膝盖。
杨英才回头道：“走！我们就去半山坊看看张天一治理的如何！”
“若是要让此等小人继续张扬下去，我等脸面何存！”
众人纷纷苦笑。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只怕是早就丢光了……
人群中古田期期艾艾开口道：“要是张天一真治理的好我们该怎么办。”
杨英才怒道：“什么治理的好！这么大的雨京中每隔一两年都会来一次，难不成张天一会妖术！他怎么可能解决！”
“可是陛下明明去过半山坊了，张天一那厮也是信誓旦旦的样子。恐怕……”
杨英才道：“我呸！此等小人只怕做的全是表面功夫，诸位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难道还不能看破张天一的小把戏吗？”
“老夫看他就是小人得志，一时得意忘形，我等此去就是要揭穿他的伪装！”
众翰林有气无力的应和着：“我等愿随杨大人一道。”
“诸位身子也都熬不住了，大家谁身上还有银子先去寻几驾马车。”
众人闻言开始摸索着身上的财物。
随后一个接一个的人脸色开始变了。
“我的钱没了！”
“呀！我的也没了！我出门带了十两这才花了五两，怎……怎么剩下的银子呢？”
“我的银子也丢了！”
杨英才看着眼前不断找银子的人群，眼泪差点飚出来，哀嚎道：“都丢了？”
有人咬牙切齿道：“丢了！都丢了！定是那群刁民里有贼！可恶啊！”
“严国安该死！坊内治安竟然如此之差！废物！枉食君禄”
“那我们还去半山坊么？”
＂去！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半山坊内张天一早就安排了张三给丁泉通风报信。
所以紧急通知街道百姓。
街道上的卫生一定要搞得干干净净，外坊不守规矩的来了一律撵走！
不听话的直接拉走筛沙子。
青楼不准主动揽客，读书人走到大街上，要在茶摊旁高声谈诗作词！
各种服务场所遇到尊贵外宾一律扫榻相迎。
小孩儿也安排到了，起码要做到彬彬有礼，不吵不闹。
卫生队人数众多，动员能力强大！
虽然不是桃源乡，但这点小事张天一还是很有把握的……
过了一段时间，翰林们才姗姗来迟。
走是不可能走的，真的走不动了。还是有人回家拿了银子雇的马车给众人送过来。
一路上车厢里自然是骂声连连。
只不过骂的是严国安还是张天一已经听得不甚真切了。
等费尽千辛万苦，翰林们一到半山坊就傻眼了。
眼前的街道上行人虽然不多，但是也绝对不少。
登津坊街上除了张天一找来的人，可是一个百姓都看不见啊。
石板路干干净净，偶尔有些地方有些小水洼但是整体看起来已经无足轻重。
众人茫然的站在街上。
有人问杨英才：“杨大人……这怎么办？”
杨英才一咬牙：“教化才是关键，路面没有积水一定是张天一出钱把引水道重修了……看看他们的治安跟教化，我们分头走！”
众人闻言病恹恹散开了。
累了，真的累了。
到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就没意思了。
我现在只想认输……
众翰林兵分几路，开始在半山坊各处打探起来。
杨英才走在大街上，听着耳边茶馆酒楼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越来越绝望。
街边的小吏腰间别着刀，挺直了腰板在街上行走着。
周遭百姓视若无物。
甚至还到百姓的摊贩前买菜，百姓还敢与他讨价还价。
地上有垃圾小吏也主动捡了起来。
这一幕把杨英才雷的外焦里嫩。
平日里由于读书人天性高傲，这些翰林乃至所有官员都是瞧不起这些民间小吏的。
朝廷作为一个系统，那他们就是系统中最底层的螺丝钉。
就算是螺丝钉也不在编制之内。
而且他们身上充满了各种寻常愚陋百姓才有的“特质”。
奸懒馋滑，欺上瞒下，才应该是他印象中的常态。
所以寻常官员治吏，一定是威刑并施才管教这些人能老老实实安心用命。
不抽鞭子是不听话的。
可是半山坊的小吏衣衫整洁，谈吐有理，对待百姓竟然没有丝毫高傲的样子。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杨英才印象中的小吏。
他不知道的是半山坊的治安乃是张天一一手主抓的任务。
卫生队交给高允恩，治安方面却容不得他胡闹。
在张天一眼里卫生虽然非常重要，有着强烈的连锁反应。
但是他最看重的还是安全，百姓若是不能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所以张天一管理小吏也是格外的狠，恩威并施。
采用的方法乃是累计投诉制。
每个小吏都有自己的表格，若是遭到百姓投诉，查明缘由后便会给他记上一笔。
累计的多了，重刑过后直接开除。
这个世道，没人给你谈人权，张天一最喜欢用直接暴力的方法解决问题。
前期张天一亲自监督犯事小吏行刑。
事情不大，偷偷勒索一下百姓，便被朱飞羽拖到街上抽断了几根细棒。
众多小吏围观之下无不胆寒。
当然银钱这方面张天一从不吝啬，平日里鸡蛋，米面油还会发一些，小吏的生活也因此改善了不少。
若是遇到百姓亲自到官衙感谢，还会有特殊奖励。
所以半山坊小吏的风气很快就发生了转变，极少有人表示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