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图是富察氏派人通知了,方才知道他老婆小鄂卓氏撺掇着太福晋闹事的事情。
不过因为他骑得是快马,住的也比康亲王府近些,到的反而比富察氏更早。
孙玉琼与巴尔图在康亲王府有过一次偶遇,那已经是四五年之前了。
四五年前,淑慧刚刚嫁到府中,巴尔图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虽然是庶子继承不得爵位,可也是王府阿哥,自是春风得意,英俊高傲。
也不怪那时候的小鄂卓氏对自己的姐夫一见钟情,那时候的巴尔图虽然不比椿泰超脱凡俗的优秀,却也是个英武的贵公子,怎么可能不吸引豆蔻少女的心?
如今再见巴尔图,孙玉琼颇吃了一惊。
他头上已经有了几根白发,眼角微微的皱纹里已经有了沧桑,人还是英俊的,却是三十岁男人那种经历过种种世事的味道。
若说是当日里,巴尔图如同志得意满,却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年侠客,如今却正如中年浪子,已经尝遍这世上心酸苦涩。
孙玉琼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看巴尔图这低沉痛苦的神色,到底还是迟疑了,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她也想看看巴尔图是个什么应对。
那拉太太人老成精,更知道深浅,何况,巴尔图可是欠了淑慧大恩的,她可真不怕巴尔图敢出什么幺蛾子。
孙玉琼略退让了一步,那拉太太也没说话,小鄂卓氏可算是得意了。
她刚刚被孙玉琼揭了老底儿,正尴尬的不行,眼见着巴尔图来了,孙玉琼也好,那拉太太也好,都沉默了,心里便觉得法喀家是怕了。
小鄂卓氏上前一步,凑近了丈夫,伸手去拉他,带着两分讨好,两分娇嗔道。
“爷怎么来了?是怕我们吃了亏吗?”
巴尔图看着小鄂卓氏白皙娇美的面庞,愣了那么一瞬,毕竟是姐妹,他恍惚从小鄂卓氏脸上看到了大鄂卓氏的音容。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下一瞬间,他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把小鄂卓氏打倒在地上!
小鄂卓氏本以为巴尔图会为自己做主的,万万没想到竟被打了。
巴尔图是男人,这一巴掌又用足了力气,虽然还不至于把小鄂卓氏的牙给打掉,却让小鄂卓氏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边也出了血,是牙齿磕破了嘴里。
小鄂卓氏头里更嗡嗡的作响,等到她从这一巴掌里回过神来,顿时哭闹起来。
康亲王太福晋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巴尔图。
她和小鄂卓氏一样,以为巴尔图过来是给自己和小鄂卓氏撑腰的。
毕竟,淑慧这嫁妆银子,若是能从法喀家里拿来了,怎么可能不分润他一份儿?
就算是不能全得,也有个三分之一吧。
小鄂卓氏没开口,康亲王太福晋便先开口了,“巴尔图!你这是胡闹什么?”
“胡闹?”巴尔图的神情是很悲凉的,悲凉痛苦愤怒,完全不能掩饰,他看着康亲王太福晋,一字一句的道。
“老祖宗,我叫您一句老祖宗,就求您别在闹腾了!且不说五弟不一定出事,就算是真出事了,五弟妹那也是康亲王福晋,如今五弟妹病着,您就开始抢人的嫁妆银子?”
“我那是抢吗?她生是我们康亲王府的人,死是康亲王府的鬼!”康亲王太福晋本来还有些被巴尔图的悲凉情绪感染,然而说着说着,她又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法喀家把她的银子地契都拿走了,难道不是拿了我们康亲王府的钱?!”
巴尔图看着康亲王太福晋,她的眼睛虽然浑浊了,里面对钱财的欲望却一点都不少,赤裸裸,堪称见骨。
他也早就不是当年天真的少年,便知道从道理上是说不通康亲王太福晋了。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声音也带了哽咽,与康亲王太福晋道。
“就算是不看在五弟妹的份上,看在五弟的份上,您就消停下吧。”
他是想晓之以情,然而,康亲王太福晋难道是能被这样虚无缥缈的感情打动的人?
祖孙之情,怜悯之情怎么可能比的上那闪耀耀的,金灿灿的,金的银的,珠光宝气的翡翠白玉?
康亲王太福晋眼见着自己这个孙子还拦着自己讨要淑慧的嫁妆,看着巴尔图顿时不顺眼了,冷笑道,“你可真是个糊涂人,你五弟如今没了,这偌大的府邸,难道还要叫个寡妇管着?”
那拉太太本来才见巴尔图还算是通晓情理,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眼见着康亲王太福晋这么说,当即又冷笑了起来。
“说的太福晋您不是寡妇似得。”
这可不是,太福晋守寡都快五十年了,的确是个寡妇。
康亲王太福晋本来说淑慧的,忘了自己也是个寡妇,当时脸色也尴尬了。
小鄂卓氏这会儿了回了神,忙帮腔道,“这怎么能比呢!何况,总要承嗣的不是?”
“我呸!”
那拉太太看见小鄂卓氏就来气,正要破口大骂——
小鄂卓氏又被巴尔图一巴掌打倒在地!
当孙子的拦不住奶奶,自己的媳妇,总还是能管的。
巴尔图恶狠狠地看着小鄂卓氏,恨生道,“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不然,我今天非休了你不可!”
小鄂卓氏本来还想辩驳几句,自己是为了巴尔图,为了两人的孩子好,然而看着巴尔图的脸色,她却又怯了。
巴尔图的脸色和眼神,真的不像是作伪,他是真的想休了自己!
小鄂卓氏一时情怯,略愣了愣,到底还是不想被休了,哭着跑走了。
康亲王太福晋自然去拦她,道,“乖孙媳,老祖宗在呢,不会让你被休的。”
她这话一说,小鄂卓氏又迟疑了。
巴尔图见小鄂卓氏脚步停了,更恼火了。
他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对康亲王太福晋这个玛嬷做什么,心中却恨极了,便出言威胁小鄂卓氏,“我说休,就能休!”
这情景一时有些僵持,孙玉琼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这样的毒妇,就算是休不得,也不能让她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小鄂卓氏,她是跟巴尔图过日子的,如果巴尔图深深的厌恶自己,自己就算是不被休了,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何况,她当日里也是心里有巴尔图才会死活非要嫁给他,对巴尔图这个丈夫是又敬又爱。
此时,她还真怕从此之后,巴尔图再不理会自己。
因此,犹豫过后,她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康亲王太福晋拦不住小鄂卓氏离开,顿时觉得自己这边失了臂助,心中暗恨。
两边又争辩了几句,康亲王太福晋霸道劲儿上来了,言语上落了下风,行动上怎么能落了下风,便下令道。
“这等不要脸的人家,还留着做什么,都给我砸个稀巴烂。”
不得不说,康亲王太福晋的确带了不少人,法喀家本就不是什么显宦大族,府中人口虽然比之前增加,也不过是十几个下人,法喀去了衙门,还带走了好几个壮劳力。
就眼下来说,康亲王太福晋要是来真的,法喀家还真抵挡不住。
孙玉琼还想劝一劝,那拉太太看着康亲王太福晋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也是心狠下来,拦着孙玉琼道,“有本事就让她砸,保准得翻倍儿换回来!真当上面皇上太后不管事的?”
这话倒是,以康亲王太福晋如今的行径,就算是年纪大了,老背晦了当借口,最少也得去礼佛修身养性。
孙玉琼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不过还是提醒道,“还是得小心点儿,总不能让他们扰了后面的人。”
主要是不能扰了淑慧,淑慧虽然如今日渐消瘦,状态也差极了,人也没醒过来,但也勉强算是母子平安,真要是被闹的流产了……
这一句话,让那拉太太又紧张起来。
然而康亲王太福晋却被将军了,也是拧劲儿上来,便命令人打砸!
巴尔图见康亲王太福晋要来真的,也忙喝道,“你们不要乱来!这可是福晋的娘家!你们就不怕日后处理?”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康亲王太福晋带来的人很有几个迟疑了。
这些原因跟着过来的不说都是狼心狗肺吧,也算是忘恩负义的,淑慧对康亲王下人总体上是不错的,虽然也不宽纵,但是从来不克扣,只要干好了活计,也不会有额外的打骂苛责。
因此不少人都是感念淑慧的作为,虽然如今是太福晋当权了,也不至于为虎作伥,跟着趋炎附势。
跟过来的,除了太福晋的亲信,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些不要脸的小人。
但是小人也有小人的软肋,他们会为了眼下的利益去奉承太福晋,自然也会担心日后康亲王福晋,也就是淑慧的清算。
虽然康亲王太福晋一直说淑慧是要完了,肯定母子都要完蛋,但是因为那拉太太及时的把淑慧接走。
淑慧具体的情况,大家还真是不怎么清楚。
但是淑慧的手段,大部分人还是知道的,就算是淑慧这一胎保不住,弄个承嗣子,以她的手腕,也未必不能斗的倒康亲王太福晋。
尤其,要选承嗣子,多半是从三房四房里选,这两家里三房主母富察氏四房当家的爷们巴尔图其实还是站在淑慧这一边的,太福晋这胜算可真是有段悬。
巴尔图这么一说,还真让几个心眼灵活的迟疑了。
人都是从众的,这几个精明的不动手,他们周围本来开始动手的也慢慢开始停手了。
就剩下几个实在愣的和康亲王太福晋的人还去砸东西。
孙玉琼聪明,眼见这么个情况,便道,“你们别被当枪使了,康亲王福晋虽然身体不舒服,可不代表她要死了,我劝你们还是收敛点,不然日后后悔。”
她说的信心十足,连那几个憨货愣子都准备收手了。
康亲王太福晋见连自己的亲信都停手了,顿时急了,“你们别被糊弄了,当时我都可是见过的,那臭丫头的脉搏都几乎没有了,呼吸也十分微弱!”
“何况,她若是好好的,怎么都不出来露个脸?分明是他们想要私吞嫁妆银子,扯得谎话!”、
太福晋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不少人又被她给打动了。
也是,如果康亲王福晋没什么事,为什么不出来露个脸。
那怕气色不好,状态不佳,出来露个脸,这个事也不至于闹的那么厉害,毕竟她的嫁妆银子如何处置,说到底还是得康亲王福晋自己说的算。
除非康亲王福晋,她根本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那拉太太看这些又开始蠢蠢欲动,心里也着急起来,可是也没办法。
毕竟,淑慧眼下还昏迷不醒,哪里能起来?
孙玉琼虽然刚刚偷偷把自己的灵药给淑慧喂下,可是什么时候能起效果,她也没个谱。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那拉太太低声道,“也罢了,横竖眼下闹的越大,宫里过问的机会越大。”
太福晋被处置的可能性也越大。
康亲王太福晋见众人都不说话了,便高声道,“我要求也不高,淑慧出来说一句话,说她的嫁妆银子,全给娘家,我保证不争,不然便乖乖的把银子还回来!”
那拉太太气道,“这银子难道是你的,还还回来?”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康亲王太福晋得意的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那拉太太,冷笑道“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娘家,闺女快死了,就先把嫁妆银子搬回娘家!”
“你!”
“赶紧的把淑慧叫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太福晋冷笑道,“她快死了,谅你也没办法!”
如果银子足够让那拉太太生气,太福晋口口声声的说淑慧快死了,更是戳的她心痛!
那拉太太狠狠地看着康亲王太福晋,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准备不管什么尊卑贵贱了,上去先挠太福晋几下再说!让她嘴贱!
康亲王太福晋看着那拉太太眼中仇恨的眼光,冷笑道,“何必自欺欺人,你不就是因为淑慧要死了,为了图谋她的嫁妆,才把人接回去的吗?”
“你自己龌龊阴险,还这么猜测别人!”那拉太太冷道,“我看你才是该死的那个呢!”
“呵呵,再怎么说,要死的也是你闺女!”
康亲王太福晋觉得自己总算是扳回一城了,扬眉吐气,高声道,“给我砸!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我可不是吃素的。”
然后,从二门处走出来个素衣白衫的女子,也冷冷的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吃素的!还有,谁说我要死了?!”
走出来的,那个人,正是淑慧!
她脸上依旧有病容,苍白,毫无血色,只一双漆黑的眼瞳,一眼望进去,深不可见底,无喜无怒,无悲无哀,宛如深潭。
也正因为此,这一双眼睛渗人非常,极具威慑,连那拉太太看着她,都傻了。
毕竟,她是万万都想不到,淑慧会在这个点儿醒过来。
而太福晋看见淑慧,第一反应,竟自己见了鬼了!
她吓得退了一步,抚着胸口,看见了淑慧脚下的影子才定了定神。
都说神鬼是没影子的,这有影子的,想来是人。
只是,她也是当日里见过淑慧情况的,呼吸几乎没有,脉搏微弱的也几乎没有,宫里最著名的太医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也正因为此,她才笃定淑慧这次肯定死定了,法喀家根本就是来夺家财的!
眼下的场景,她可是万万都想不到!
唯一有些预料的也不过是孙玉琼,不过她也很奇怪,淑慧怎么就这么正好的醒过来了,赶上拦住康亲王太福晋。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心里也松了口气,高兴的道,“淑慧,你醒过来了?”
“淑慧?”淑慧轻声应了一句,然后淡淡的道,“是啊,我醒过来了。”
这一句话把不敢置信,恍惚在梦里的那拉太太给惊醒了,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抱着淑慧嚎啕大哭起来。
大约是刚刚醒来,淑慧的动作还有些僵硬,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那拉太太的背,轻声道,“我没事。”
三个字,那拉太太哭的更厉害了。
巴尔图这么个汉子,也红了眼眶,不过他理智还在,低声劝道康亲王太福晋道,“太福晋,弟妹都醒过来了,您还是回王府吧。”
太福晋瞪大了浑浊的双眼,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恨不得瞪平了,她还是不敢置信。
“不,她明明是快死了,怎么就又醒过来了呢?”
“你才要死了呢!”淑慧本来正在安慰情绪快崩溃的那拉太太,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小了,心地还那么快,要死也是你早死!”
康亲王太福晋被气的倒仰,指着淑慧道,“你这是诅咒我吗?好大的胆子!”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
孙玉琼实在没想到淑慧会这么回答,明知道气氛不合适,还是忍不住失笑了,扑哧一下笑出声。
那拉太太看着康亲王太福晋脸色青一阵子紫一阵子,本来痛苦悲伤喜悦等等复杂心情也消散了一半儿,眼泪也收住了。
淑慧见那拉太太破涕为笑,放开了自己,也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竟有这样的效果。
她安抚好了那拉太太,开始专心对付康亲王太福晋了,“听说你要见我,现在见了我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对了,说之前,先把东西赔了再说,哦,我还忘了,报案了没有?来人,去报官!”
那拉太太略迟疑了一下,道,“你真要报官,毕竟也算是家丑……”
“报呗。”淑慧笑笑,道,“既然有人想当小丑,我也不介意自曝家丑。”
“这倒也是。”那拉太太本来还想着晚辈告长辈不好,但是回头一想,自家告康亲王太福晋可没什么关系呀。
康亲王太福晋自然叫人拦着不叫报官,她这会儿冲动劲儿也过去了,加上过去的四五年里,自己年纪虽然大,却被淑慧压的死死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点畏惧淑慧的。
可是她后怕了,淑慧可不打算让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没。
也因为淑慧出现,康亲王太福晋带的人明显开始出工不出力,或者说那些人也畏惧了,因为淑慧确实醒来了,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
当然,还是没拦住的。
不过康亲王太福晋倒是没等到衙门的人来就走了。
一方面她心生退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富察氏的姗姗来迟,正好给了康亲王太福晋一个台阶。
扔下富察氏,康亲王太福晋倒是先溜了。
淑慧也没拦着她,因为这也是拦不住的,她想要的,是让康亲王太福晋的行径满京城都知道,而且要有官方作证。
富察氏来的时候尴尬,淑慧已经醒了。
她没拦住康亲王太福晋,又没及时赶到劝阻,反而给康亲王太福晋离开的借口。
富察氏颇怕淑慧记恨她,或者怀疑自己也在其中搀和了。
然而看着淑慧苍白面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什么舌绽莲花的话也说不出口,先表达了一下关怀,表达完官话,也只好讪讪的道歉。
“对不住,弟妹,我今儿去可勤郡王府,实在是不知道太福晋闹了这么一出。”
淑慧微微一笑,竟针对富察氏不生气的样子,“我知道,嫂子你也是身不由己,咱们做孙媳妇的,怎么拦得住太婆婆呢?”
言辞恳切,眼神诚恳真挚,富察氏看着她,眼泪都滚下来了,忍不住诉苦道,“弟妹你不知道,这阵子太福晋出了多少的昏招,我可算是知道你之前不容易了……”
那拉太太却看富察氏有些不顺眼,似笑非笑道,“这话谁都会说,端看怎么做吧。”
富察氏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到底还是辩驳不能,还是淑慧帮她解围道,“娘,呃,额娘,我也知道嫂子不易做,不要计较这些了,何况眼下这情况,我也有些累了,咱们还是先休息一下。”
富察氏看着淑慧的眼睛简直感激涕零了,伸手就去扶淑慧,笑道,“我扶着弟妹去休息,亲家母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那拉太太虽然有些不满,倒也没再说什么。
不想淑慧却抽出胳膊,富察氏诧异的看着淑慧,难道她还是在计较?
下一刻,淑慧却对她道,“嫂子,这会儿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我怕太福晋又惹出什么事来。”
一句话提醒了富察氏,那边高兴看着的巴尔图也被她给提醒了。
“你说的是,我得先回去。”
“可不是,这事要紧,我竟然醒来了,自然不会再晕过去,放心就是了。”淑慧体贴的道。
富察氏心中感动,道,“我先回府震住场子,回头再来看你,你这阵子先在娘家住着,好好养胎,省的回头闹心,对身体不好。”
淑慧对她这一番肺腑之言表示了感谢,富察氏便和巴尔图一道儿走了。
剩下的就是自己人了,至少在淑慧的眼里,是自己人。
那拉太太怕淑慧累着,等进屋了,便非要淑慧回床上躺着。
她也聪明,知道淑慧这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恰巧醒过来了,肯定是孙玉琼已经给淑慧服用了灵药。
进屋先朝孙玉琼道谢,又给淑慧解释了一番。
淑慧笑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怎么表达,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就是了。”
孙玉琼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要求,她要钱呢有钱,要男人呢,也只能跟四阿哥死磕了,要别的,大概也只有让淑慧在四阿哥面前给自己多说点好话了。
淑慧见她为难,笑道,“那我就把这个承诺记着了,你到时候给我说就行。”
那拉太太见她说的随性,似乎没多郑重,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玉琼可是你的恩人,没有玉琼,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孙玉琼却也不以为意,她知道淑慧的性情,其实疏朗豪爽,与寻常女子相比,自有任侠之气,林下风度。
她既然说了这话,是绝对不会反悔的。
眼下她倒是好奇另一件事,与淑慧道,“你当时是怎么醒来的?”
淑慧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略愣了愣,笑道,“我啊,好像在黑暗中走啊走,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娘,然后我就朝着那个方向走,走了挺久,然后突然看到了一丝光,然后就醒了。”
“这可真好。”孙玉琼听了后,叹道,“果然当额娘的都扔不下孩子。”
那拉太太心中也欢喜,觉得这是个十分吉利的好梦,不过转瞬,她就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小心翼翼的道,“你听见的,是小阿哥的声音,还是小格格的声音?”
淑慧略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这种情绪很快闪过,只正好抬头看着她的孙玉琼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情绪。
她心里有点儿奇怪,不过下一瞬间,孙玉琼就听见淑慧笑道,“大约是个粉嫩嫩的小格格吧,听着像是个小女孩儿。”
那拉太太难免有些失望,若淑慧腹中这个是个女孩儿的话,就要考虑嗣子的事情了。这嗣子的事情可是大麻烦,不过她也怕淑慧担心,虽然心里盘算,嘴上并不提起。
孙玉琼却笑道,“姐姐好,带着弟弟来,到时候儿女双全,凑成个好字,回头康亲王会回京了,你们再生一个就是了。”
那拉太太这样现实的人,并不觉得落入黄河,并且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的椿泰还有生还的可能,然而见孙玉琼这幅十分确凿的样子,竟也被这种信心给感染,又升起来一点儿希望。
“也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淑慧竟平静,道。“想来夫君总还是能回来的。”
夫君这话说的那拉太太一愣,淑慧从前儿可是直呼椿泰名字的,也不会用夫君,也不会用爷这样的称呼。
不过转瞬,她就反应过来,孙玉琼还在呢,在言语上多少要注意些。
孙玉琼也觉得有些儿怪,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因为淑慧开始问起眼下的情况来。
淑慧之前晕的太让人猝不及防,之后什么那拉太太把淑慧接回家,康亲王太福晋闹事什么的,她其实都不知道的,就刚刚知道了点皮毛,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那拉太太与孙玉琼说了一通,康亲王太福晋,小鄂卓氏这种财迷了心窍,连廉耻都不要的自然不用说,实在是恶心人。
然而财帛动人心,虽然让人厌恶,甚至深恨,可是也不算是不可以理解。
两人说着说着,都说到了同一个话题上,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康熙是个好皇帝,顾虑淑慧腹中可能是椿泰腹中遗腹子,还专门下了瞒住淑慧的口谕。
而康亲王太福晋虽然眼下争夺淑慧的嫁妆跳的很欢,但是在之前没有必须要去害淑慧,也没有那么样的能力。
虽然淑慧是在她那里听到椿泰出事的消息,但是她的嫌疑基本上是可以被排除的。
同理是小鄂卓氏,她住在府外,更不可能把手伸那么长。
嫌疑比较大的其实是富察氏,但是富察氏之后的表现可以说基本上去掉了她的嫌疑。
那么比较值得怀疑的就是府外人伸手伸得太长。
孙玉琼和那拉太太都不是那等局限在后院的主妇女眷,不约而同的想起来椿泰那莫名其妙的出事。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各自觉得有些心惊,顾虑着淑慧在面前,不好深聊,交换了一个眼神。
孙玉琼何等的善解人意,就提出了告辞,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总不能在外面过夜。”
那拉太太也忙站起来身来道,“那我送你出去,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淑慧,你且歇着,虽然醒了,总还是要多休息的。”
淑慧笑道,“我这会儿精神好着呢,叫人传些清淡的,我先用点东西,对了,把我丫环叫过来,我正好也问问事情。”
那拉太太当日也怀疑了女儿出事的是身边人作祟,因此连丫环都只带了小梅一个,此时就把小梅叫了过来陪淑慧。
她自己则是与孙玉琼走到外面说话去了。
孙玉琼心思细腻,更加知道后面的最终结局,很怀疑,这里面有哪些龙子龙孙的事情。
那拉太太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她也不敢确定不是,毕竟大阿哥与太子相争,朝廷上没有不知道的。
而八阿哥跟莬丝子一样,努力的挖大阿哥墙角然后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个明眼人也都能看见。
不过大致上分析,八阿哥与太子相比,嫌疑更大些,毕竟太子已经是太子。
八阿哥么,上面还有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就算是五阿哥,七阿哥两个老实头哥哥不算,也有四个哥哥比他有竞争力。
如果这一次成功的话,直接就能干掉大阿哥和四阿哥,至于三阿哥,那性子,大家都不看好,其实也只有太子这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最关键的是,如果大阿哥直接挂了,以太子的小肚鸡肠,大阿哥党是不可能投诚的,也只能投靠和大阿哥亲近的八阿哥。
孙玉琼尤其觉得这就是真相,毕竟她可知道日后,八阿哥有多大的势力,拉拢了多少人脉。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都觉得这事有六七分是八阿哥干的,三四分是太子干的,椿泰多半是受了池鱼之殃。
而对方下手,大概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毕竟康亲王府的势力不小,淑慧在京中也有那么点小小的名声,孝庄太后虽然去世已经挺久,名头还是有的。
淑慧虽然是当不了太后了,如果能力足够的话,凭借儿子稳固了地位,抓住康亲王府的权柄,未必不能有影响局势的能力。
这两人在这里猜测,正要商量下是否要告诉淑慧,那边人来报,说衙门来人了。
法喀和云林都不在家,那拉太太不得不出面处置一下,孙玉琼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也准备回家。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还搀和了一场大戏,总算康亲王太福晋也是偃旗息鼓了,事情也算是了结了。
孙玉琼心情很好,看看天也很蓝,心情就更好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是最后一粒药了,不过也算是物尽其用吧,如果淑慧能帮助自己刷刷好感度就更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堤坝垮塌,真是八阿哥干的话,也就不奇怪日后,成了雍正的四阿哥清算八阿哥那么厉害了。
孙玉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四阿哥,八阿哥的危险性。
八贝勒府里,八福晋郭络罗氏心情却是极好的。
她承认如今,她是见不得淑慧好,所以听说,淑慧被打击了后直接晕倒就没醒过来,她这几日的心情都十分阳光明媚。
毕竟世界那么痛苦,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痛苦不是?
而听说康亲王太福晋开始针对淑慧的嫁妆银子闹事后,八福晋郭络罗氏的心情就更好了。
她每日里都叫人打听着消息,然后传了回来,与她取乐。
这一日也是一样,檀木桌上四碟子八碗的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美食,她还嫌弃不够劲儿,叫人去买那拉家连锁炸鸡的炸鸡。
主要是她听说,康亲王太福晋一早儿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找上法喀门上了,顿时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十分的兴趣,百分的期待。
而,吃着淑慧家的炸鸡,听她家的惨事,真是太对味儿了,不是吗?
然而,她也没逍遥高兴多久。
买炸鸡的人才回来,她刚叉了一块儿炸鸡腿肉,还没送进嘴里,就听说了法喀府上的最新消息。
“你说什么,淑慧醒来了?”炸鸡腿肉掉落在她金丝刺绣银丝镶嵌的旗装上,她都恍然未觉,“不是说宫里最好的太医都没法在不伤及腹中孩子的情况下救醒她吗?就算是打掉孩子,也只有不超过三分概率?怎么突然就醒了!”
禀报的下人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康亲王太福晋还想知道,本来说好的快不行的人,怎么突然就身体好了,还出来露脸了呢?
八福晋哪里会管下人的为难,一气之下,直接把炸鸡盘子砸在这人脸上,砸的这个人不仅是青青紫紫,还满面油渍。
然而主子就是主子,八福晋在八阿哥府里后院里更是有绝对的权威。
这人虽然心里也恨极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甚至不敢抬手擦脸。
在八福晋的斥责喝骂中退了出去,他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油渍。
他的同伴儿轻声道,“福晋这性情,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你却快别说了,上次那个谁抱怨了一句,被拉去打了二十板子呢。”满脸油渍的小太监叹了口气,“谁让我们就是这个命呢。”
他的同伴也顿时噤若寒蝉了。
屋外安静了,屋里八福晋正在发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消息传到淑慧耳边。
然而没想到淑慧竟然又醒了,她竟然醒了!
她怎么可以醒了!
她怎么能没小产!
自己都小产了,她凭什么过的好?还有四福晋,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的失去孩子!
八福晋在疯狂的诅咒四福晋,而四福晋的脸色也非常不好。
孙玉琼刚刚回来,换了一身衣服,还没把椅子坐热,一小盅茶只喝了三口,四福晋的人就到了,把孙玉琼叫到了四福晋的住院。
还没等孙玉琼请安,四福晋就怒声喝道,“跪下!”